[扩写版]往生地——佛罗伦萨

一年战争

在参差不齐的蓝色山前，圣母玛利亚柔和安详地坐着，她膝头的圣婴，手中拿着一个木制卷线轴……
                                                            
　　　　　　　　　　　　　　——<<圣母玛利亚与亚恩温德>>　　　达·芬奇　１５０１年




在你１７岁的时候，你将死去．正如我所见到的那样．

  
  无人可以理解我心中的苦痛与绝望，尤其这苦痛将一次次地在我眼前重演。即使是你，即使我已经告知了你很多关于这事的细节，即使你已经很多次的尝试着去理解。可是每当我闭上双眼，你之后９年的苦难就会再一次于我脑中拉开帷幕，而每一次剧情的终结就是你悲惨短暂人生的完结……无一例外……

  你将出生于1983年5月20日，这是个对于整个意大利来说显得很平静的日子，没什么大事发生，除了我。在产房值班的费米拉将大叫着说：“天呐，太太！这小天使长得可真象您~！”

  随后你的父亲将走进房间，在新生的你的面前着实地当了第一回混蛋

  “他太瘦了，希望他能活得长久些”

  “他会长大的”我将逼视着他的眼睛回答。。。

  小家伙你将长得飞快，如我所愿。逐渐地，你的漂亮黑发和大大的黑眼睛越来越明亮，好日子在向我们招手，我将一次次从摇篮中抱你起来，用脸颊搽去你的鼻涕。我要带你去比萨、去卢卡，要让你懂得品尝吉安地酒，我打算在你能说话的时候教你拉迪恩语，它来自我的故乡南蒂罗尔，你将成为一个象大卫那样勇敢漂亮的小伙子，你将是一位受人瞩目的律师，才华横溢的文学家，聪明绝顶的科学家。。。。我要在我还健康的时候让你领略更多美好的东西。

  你将在两岁时第一次见识到地中海的壮美，那天就我们两个在海边，我怀抱着你，看着海岸线的落日在你眼中映出的奇妙光彩，虽然不久之后天空就被沉甸甸的乌云所笼罩，我们也逃难似的躲开了即将到来的暴雨，但那一天仍然是我最怀念的日子。

  有太多甜蜜的日子了，你对生活始终抱有一种强烈的热忱，对所有事物都有着浓厚的兴趣，你将对声音很敏感，象一只猫，我发现当我穿着木鞋走过花园门口的石板路时，你会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的脚。

“得了，玛拉！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你要对我冷冰冰的？！你对这孩子比对我要好百倍！你瞧啊，他都这么大了，却还不会说话！他曾经叫过你一句‘妈妈’么？干吗要这样！？你过去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女孩么？我们完全可以再生另一个的！”

  我快速穿过门厅，把你抱起来，你的父亲将与他的妻子完成此生最后一次对话。

  “我不是母猪”我转过身，将门关上了。



  有那么一次，你从午睡中醒来，当时我们在列车上，你用询问的目光要求我解释火车隆隆的声音和陌生的环境，这时我将对你说：“小家伙，我们去趟罗马吧！”

  从医院出来，我因为得到医生给你的诊断而显得信心十足，我们终于可以避开了不负责任的父亲，那金发坏小子，那愚蠢的法官，那该死的少年感化院。。。好日子已经为时不远了，而且，最好的消息是：你不是哑巴！

  我将辛勤地工作，回家训练你的发声，当然，是用美妙的拉迪恩语。


  ＂记着，孩子，你永远不能指望生活只对你往开一面！如果你不能尽快的直面它，那你的苦日子可长着呢！＂

  你那年才5岁，而这番话就是我在你第一次下水游泳时对你说的．当时你正对着自己的笨拙发脾气，我知道，你已经开始放弃了。

＂希望有时就躲在最后一个不可预知的痛苦后面＂，或许因为这最后的一句鼓励，你才学会了游泳。很多年后你就会象这样游向某一条小船，只是当时我们谁也不知道。

  命运总是裁剪得如此合身。


  在一次回家的路上，我晕倒了，然后就是白大褂医生们对怪病的束手无策和大笔的住院开销。。。

  后来我们搬回了佛罗伦萨，这是必须的，因为医院把账单寄给你父亲了。你在回去的火车上时一直在说着什么，但我没听到，我听不到，因为我昏迷了。

  这之后我看见了更多，甚至看到你死了，这时候你已经将近6岁半，我的病也使我离不开床了，我们的遨游阿尔卑斯的计划始终没有达成。

  你的父亲将面无表情地为我请来医生，而医生也将面无表情的告知他，他的妻子毫无配合治疗的意志，他将在某一次诊察后说，“你的妻子似乎并不曾表现过治愈疾病的想法，她的心思完全在另一件事情上~！很抱歉，但我对此已经无能为力。”

  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了，在你彻底忘光拉迪恩语之前，而且我还听说你又跟附近的孩子们混在一起了，这是最糟糕的。

  每当我醒着的时候，我会不可理喻地阻止你和其他孩子接触，特别是那个金发的坏小子。我将用无力的手打你，当着大家的面把家门钥匙折断，请来镇上最好的木匠选用最坚固的木板把窗子钉死。我夜以继日地不睡觉，用我仅剩一丝的视力紧紧地看住你……　　
　　
  所有人都认为我的眼疾已经深深地传染到了脑子——在他们眼中，我已经疯了。

  在我的最后一晚，我将把你叫到床前，开始时你有些不安，我知道那是因为前些日子我的所作所为，但很快你就会意识到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后一次了。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小家伙＂我说，＂我就要死了＂

在参差不齐的蓝色山前，圣母玛利亚柔和安详地坐着，她膝头的圣婴，手中拿着一个木制卷线轴……


  ＂人死了会去哪儿？＂

  ＂过去我会说去天堂，但现在．．．我不知道．．．＂

  ＂那你如果去了什么地方，你会回来找我吗？＂

  ＂不，不会了＂

  ＂那我可以去找你么？＂

  ＂不，不可以，至少现在不行．＂

  ＂我不要你死。。。＂

  ＂我的小基尔迦，每个人都会死，这是必须的，你不能指望生活只对你往开一面。。。＂

  ＂不要丢下我。。。＂

   那句话我好象听过许多遍，但事实上，在我活着的时候，你只真正的对我说过这么一次。

  ＂不要丢下我！＂

  天空灰黑如铅，似乎即将坠落，海面上唯一的一艘小船，正快速滑过波浪，离岸而去。。。


  我将在一个星期２的早上毫无征兆的死去，神父和医生将会一起到来，在你回家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你将会惊讶的注意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大部分是解脱甚至欣喜，连你父亲都是。

  在我的葬礼上，你将丝毫不掩饰对那些装出悲痛表情的吊唁者们的反感．当你在墓碑前最后一次喊我＂妈妈＂的时候，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句话将伤我多深。


  从你１０岁开始，你的父亲终于称呼你为＂诡异的小杂种＂，并且总会在末尾加上一句＂就和他那该死的疯娘一样！＂

  之后的一天，他将接到学校寄来的退学通知，他怒气冲冲地操着棍子出门去找你，但没找到。

  当然他找不到你，因为你比他跑得快，也因为你们俩每天基本都碰不到面了。

  于是他回到家，又喝醉了，而且当晚就忘了你被开除这件事。

  此时你已经染了发，跟着同伙用石头把路灯打烂，翘开商店的门，对着圣母像小便，吐口水。你的4年受教育生涯就此结束。

  命运的齿轮紧咬着又向前转动了一圈。。。


  你仍旧死在罗马，届时17岁，你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你正静静地挂在一扇铁栅栏门上，铁栅穿透了你的身体，有4处致命的伤口，红色的血液正在干涸，你无声无息地挂在上面，神态很安详，像一个正在飞升去天堂的灵魂。死时你的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我永远也理解不了那种微笑。也许你笑是因为疼痛已经过去了。

  你的同伴轻轻叹了口气，你死了，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

  总有一天我们都得面对自己的命运，就象是每月按时寄到的催款账单，我们都以为自己主宰着自己的命运，老鼠自以为在迷宫中找到正确的道路，殊不知鼠算不如人算，人算不如天算，到最后我们总会发现其实现实只不过是什么人做的一个纸盒子，而我们则一直被时间的假象所蒙蔽了。

  命运是沉睡的奴隶，而我们把它从沉睡中解放了出来——你只要作到这样以为，这就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