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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小说] 【JOJO同人小說】喬瑟夫.喬斯達-Dream Again-(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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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4 12:42: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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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三八七 于 2013-6-5 18:05 编辑

  現在回想起來,我大概……只是想要再做一次夢而已。

第一節

  從飛機上走下來,離開了機場後,出現在眼前的是和美國完全不同的景色。
  「結果我又來到了這個國家啊。」
  1982年,我喬瑟夫.喬斯達再次來到了日本。
  我不喜歡日本,一想到我幾十年來養育成人的寶貝女兒,居然被拐到這遠東的國家來,我就覺得整條街的日本人都面目可憎。
  嘛~不過說是這麼說,我還是有幾個日本人的朋友呢。以前我也試過跟他們討論我對日本的反感,本來期待他們能有有趣的反應或駁斥,結果一個個都不當一回事,真是氣死人了。
  我是真的討厭日本的,這次之所以會來,也是有特別的原因。
  其一,是為了生意。
  我所經營的喬斯達不動產公司,和東京的一間房屋業者有合作,還算是筆滿大的生意,所以我這個董事長也來親自了解狀況。
  其二,是為了喪禮。
  正如剛才提到的,我有幾個日本人朋友,而其中一個朋友在前段時間去世了,所以我來日本參加那位朋友的喪禮。
  這兩件事的時間其實並沒有完全對上,喪禮就是這兩天的事情。而不動產的生意,則還要過一個禮拜才開始談。我當然沒打算一個月內飛日本兩、三次,所以就一趟把幾件事全部搞定吧。
  不過在那之前,對我而言應該當下立刻進行的事情是……



  現在我正身處於一間日式的大宅中,我並非從正門進入,而是爬上宅子旁的樹潛近來的。雖然我多少上了年紀,不過這種程度的運動對我來說也不算甚麼難事。
  我悄悄地進到屋子中,逐一探索各個房間的狀況。恩……不在客廳,也不在起居室,那麼應該是在廚房吧。
  Bingo~
  果然,站在水槽前的那人,正是我的目標。
  我小心不發出聲響的走到目標身後,並以雙手遮住她的眼睛,輕聲說道:
  「猜猜我是誰~」
  而對方在感到意外的愣了一下後,便笑了出來,很配合的以一隻手指抵著下吧,沉吟道:
  「恩~是誰呢……啊!難不成是──查克.羅里士!」
  「哇喔!還真是驚人的真相,可惜答錯了。」
  「那麼……印第安納瓊斯!」
  「這裡有什麼值得他打破第四面牆跑過來的寶物嗎?」
  「啊!我知道了,是周伯通對吧?」
  「這次怎麼連西洋人都不是了?」
  「嘻嘻嘻嘻~」
  開著玩笑,她很開心的笑了起來。
  然後她轉過身一下便撲入我的懷中,緊緊抱住我,說道:
  「好久不見,爸爸。」
  「確實是好段時間沒碰面了啊,荷莉。」
  我也伸手輕輕擁住荷莉,我最最可愛的獨生女。
  雖然荷莉現在也四十歲了,但她永遠都是我的寶貝女兒,誰敢質疑這點,我絕對先扁他一對再說。
  荷莉靠在我的胸前,撒嬌道:
  「爸爸你怎麼突然來了?讓我嚇了一跳呢。也不先通知一聲,好讓我準備一下。」
  「抱歉抱歉~因為有點事情要來日本辦,所以就順道過來了。」
  我鬆開抱著荷莉的手,轉而摸了摸她的額頭。
  荷莉也從我胸前離開,望著我確認道:
  「這麼說是臨時起意過來的嗎?所以才來不及通知我。」
  聽她這麼說,我不禁露出壞笑。
  哼哼~終於能說出我預備好的那句話了。
  「不,是計畫好的,我就是想嚇你一跳才故意不聯絡妳。」
  好了,她會怎麼反應呢,果然會說『爸爸太過分了,看我教訓你』然後打我或掐我吧,也有可能會搔癢也說不定。
  「唔~爸爸太過分了,看我教訓你。」
  哈哈!正如我所料,荷莉鼓著嘴,胡亂地伸手打算搔我的癢。真可愛啊~唔?哇!過來了。
  「哇!哇!喂,哈哈哈哈!」
  就這樣,我們父女倆一邊躲一邊跑的,在廚房愉快的打鬧好一會……嗯?廚房?
  「對了,荷莉,妳剛才在做飯嗎?」
  「啊!我忘記了。」
  荷莉慌慌張張地跑回水槽,然後一邊動手處理食材,一邊向我抱怨:
  「都是爸爸啦,突然那樣一下,害我都忘記晚飯的事了。還好我是在洗菜,還沒用到火爐。」
  「哈哈,真的很抱歉啊。」
  呀~稍微玩過頭了呢。
  「說起來,晚飯是要做給承太郎的吧?他現在在學校嗎?」
  「是啊,不過差不多也要回來了呢。」
  在水槽前處理高麗菜的荷莉,這時又轉過頭來向我問道:
  「那爸爸呢?爸爸你也會留下來吃吧?」
  「當然,荷莉的晚餐我怎麼能錯過呢。不過說起來……」
  剛剛我在宅子中探索時就注意到了,這裡似乎沒有某個傢伙待在這應有的痕跡,從這來看的話……
  「那渾球不在家嗎?」
  「貞夫嗎?他去進行巡演,所以這個月都不會在。」
  雖然我沒直接說出名字,不過荷莉也明白我所指的人,就是她的丈夫,空条貞夫。
  我討厭那傢伙。
  「本來想說見了面後,一定要好好刁難那傢伙一番,結果不在啊。也好,反正我一看到那傢伙的臉就火大,這樣我也少了件煩心事。」
  雖然失去找那渾球麻煩的機會讓我覺得有些可惜,不過能少看到那張臉,也是件好事。
  「真是的……」
  荷莉無奈的回頭繼續作飯,並向我發出抱怨。
  「爸爸你還不能接納貞夫嗎?明明都允許我和貞夫的婚事了。」
  「……那是因為貞夫是妳自己選擇的男人,我尊重妳的選擇,但這不代表我會承認那個渾球是我的家人。」
  呿!我還真不想談這件事,不過也是我先提到那渾球的就是了。不知道我現在是怎樣的表情啊……
  荷莉看到我這樣的態度,也嘟著嘴囔囔道:
  「爸爸真固執。」
  「我倒是覺得允許你們的婚事,已經充分展現我明事理的一面了呦。」
  我盤起雙手,撇了撇嘴。
  老實說我到現在對這件事心情還是很複雜,有時甚至會感到後悔。
  當時我的確是讓步了,而且並不是受騙或一時糊塗,我確實記得當時是基於怎樣的想法而同意了這樁婚事。
  但怎麼說呢……該說是心情問題嗎?有時心情好,想得比較開,就覺得既然荷莉那麼希望,那就讓她去吧。但在平時,卻又覺得不想放手,覺得那個渾球不配,覺得自己當初並不該就這麼把荷莉嫁到日本來。
  不過後悔已經發生的事情也沒有意義,而且既然荷莉她自己很滿意這段婚姻,那我也沒有理由去否定它。
  只是不爽就是不爽,空調貞夫那傢伙,下次讓我遇到他,絕對要整到他哭出來。
  總之呢,接著就去正廳等荷莉做好晚飯吧,不知道這家裏有沒有甚麼東西能讓我打發時間啊。
  最後我在大廳的一角翻出一本漫畫雜誌,然後便坐在墊子上翻看。
  恩~雖然我多少學過一點日文,不過看日本漫畫果然還是有點難度啊……啊!這個是漢字嗎?
  在我對該如何理解片假名的詞意而思考時,有人打開門進到了這個大廳中。
  「我回來了。」
  「呦,承太郎,好久不見,我是外公喔。」
  進屋的人,是荷莉的兒子,也是我的外孫,承太郎。沒記錯的話,他現在應該在讀小學吧。
  承太郎看到我愣了一下,沒有立刻反應過來,遲了一會後,才說道:
  「……外公好。」
  唔……這反應,看來是不記得我了吧。
  我們上次見到面也是好幾年了,以小孩子的記性,確實可能記不住幾年沒見的外公吧。畢竟美國和日本相隔很遠,不管是我過去還是荷莉他們過來都很不方便。說到底,打從一開始,別嫁到日本這麼遠的地方來就好了,嘖!一想到這我火氣又上來了。
  承太郎看著我,似乎不知道該跟我說甚麼,而顯得有些拘謹。他將書包拿到屋內放下後,便取了另一張座墊與我同樣在大廳坐下。
  這時荷莉從廚房走出來,應該是聽到承太郎的聲音了吧,她開心的向承太郎招呼道:
  「承太郎,歡迎回來,我正在準備晚餐,你今晚想吃甚麼?」
  被問到的承太郎,有些靦腆地輕聲回答:
  「我想吃媽媽做的菜。」
  「呵呵,真會說話。」
  荷莉一手貼著臉頰,陶醉地笑著,顯然對這回答很高興。
  呵呵~看來承太郎這小鬼意外的黏母親啊,不錯啊,小孩就該是這樣呢。不過聽說這年紀的孩子,再過幾年就會到叛逆期了啊……說起來荷莉的叛逆期是怎樣的呢?總覺得荷莉好像從小到大都一直都黏著我呢。
  我對著打算回廚房的荷莉,出聲叫住她,半開玩笑地問道:
  「喂,荷莉,怎麼不問我想吃甚麼呢?」
  「因為爸爸的喜好我都知道阿,所以不用問也沒關係。」
  荷莉雙手插腰,信心飽滿的挺起胸膛,做出了勝利宣言。
  聽她這麼說,我也裝模作樣的向她放話:
  「喔,真有自信啊,那我等著看妳的表現吧。」
  「哼哼~等著瞧吧。」
  就這樣,荷莉很開心地回到了廚房去。
  在這之後,我們三人一同享受了頓豐盛的晚餐,這是很愉快的一餐,我也再次慶幸能夠不用看到那渾球討厭的臉,。
  雖然我本來是計畫住旅館,但既然討厭的傢伙不在,就直接在荷莉家裡過夜啦。



  隔天早上吃完早餐後,我換了套衣服,坐在荷莉家的玄關前穿鞋,準備出門。
  收拾好餐具的荷莉從我身後經過,看到我的樣子,好奇地問道:
  「爸爸,那是喪服嗎?難道你要去參加葬禮?」
  「啊啊,沒錯。我一個在商界認識的日本朋友去世了,這也是我來日本的主因之一。」
  穿好鞋後,我便站起身整理服裝。而荷莉聽了我的話,則露出了有些悲傷的表情。
  「這樣啊……真是遺憾呢,需要我幫忙準備什麼嗎?」
  「不用了,要說有什麼需樣你準備的話……」
  我賣關子的笑了笑後,向荷莉說道:
  「在我回來時,為我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和熱情的擁抱吧!」
  聽了我的話,荷莉也「呵呵」的輕笑了起來。
  「沒問題,爸爸你就期待吧。」
  「那我走啦。」
  向荷莉道別後,我便走出了宅子。



  「喬斯達董事長,您百忙之中還能抽空來參加喪禮,真是我們的榮幸,。」
  到達喪禮現場後,一名中年男子就急忙過來向我打招呼。
  我認得他,他是我那名朋友的長子。
  「沒甚麼,令尊與我很談得來,所以來參加朋友的喪禮也是應該的。」
  我客套的回答後,便環視了下周圍的狀況。看來一般負責接待嘉賓的人還是以孫輩的孩子居多,而且這位長子還是喪禮的主辦人,所以由他來親自接待我,可是相當的禮遇呢。
  看來他很是在意我作為『喬斯達不動產公司 董事長』的身分吧,畢竟我也是被稱作『紐約不動產王』的男人呢,哼哼。
  嘛~怎麼說呢……雖然這地位是我幾十年來耗費心血打出來的,我也認為自己完全有傲慢的資本。不過在喪禮這種地方,我希望比起我在社會的地位,他能更重視我和死者的交情。
  算了,計較這種事而干涉到喪禮的進行也不好,隨便附和過去就是了。
  恩……如果是二十年前的我的話,大概就會為此而教訓他的長子一頓吧,我也在改變呢。
  不過改變嗎……因為都這把年紀了,也不能再把心境的轉變稱之為成長了呢。那麼,怎樣稱呼這種轉變比較好呢?
  就這樣,喪禮開始了。
  在喪禮進行的途中,我一直盯著前方的死者遺照,想了很多。
  不……雖然這麼說有點無情,不過我並不是在為朋友的死感傷。
  活到這把年紀,我已經參加過很多人的喪禮了。從長輩的喪禮,到同輩的喪禮,有時甚至會有晚輩的喪禮。
  見過了太多人的死亡,見過了太多人的離去,到現在,我面對死亡的態度已經和往日不同了。
  雖然很難形容是哪邊不同,但我能感到其中存在著差異。
  該怎麼說呢……習慣?厭倦?感覺不太一樣,但我真的覺得自己已經喪失了某種純粹的心情。
  老實說,我有點害怕。
  怕自己會不會有一天對死亡這件事冷感。



  喪禮結束後,我獨自一人走在街上。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不想直接回荷莉家,所以打算再回去前先到處逛逛而已。
  不過雖說想要逛逛,但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日本人,我卻反而煩躁了起來。
  唉唉~為什麼這裡的日本人這麼多呢~
  廢話!當然是因為這裡是日本啊!
  啊哈哈哈哈~
  唉……
  當我察覺時,我已經在心裡唱起了一人相聲。
  我還真是十分的焦躁呢……是因為身處於日本的關係嗎?或著是因為剛才的喪禮呢?
  還是說,是因為最近這幾年中,我的生活都太枯燥了呢?
  總之轉換下心情吧,接下來該往哪去呢~
  對了,去那看看吧。
  因為一時的心血來潮,我決定搭乘電車,前往位於一段距離外的大學。
  我來日本的目的,除了參與朋友的葬禮外,還有就是工作上的原因。
  我們喬斯達不動產公司與日本企業合作,將在這一帶建造公寓。
  當然會選在這個地區建造,肯定就是盯準離大學近的這個賣點啦。合作的企業也已經讓我看過這一代的地形圖與照片等資料了,不過我一直想找時間親自過來看一次。
  嘛~明明最初是想四處走走放鬆一下的,結果還是繞到了工作的事情上,這就是職業人的可悲呢。
  在這附近繞了一圈後,我便在大學旁的公園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我拿出筆記,開始整理剛才閒逛時收集來的情報,比如周邊店面的分布之類的,這些消息都有可能在這次的建設企劃中起到些參考作用。
  時間在我整理情報的時候逐漸流逝,吹打在身上的風相當舒服,年輕時我比較喜歡到處跑跑跳跳,不過最近我開始覺得這樣平靜的時光相當愜意,這也是我心境的一個轉變吧。
  不過這份平靜,突然就被打破了。
  「啊!大叔小心!」
  隨著一個尖銳的叫喚,一個鐵罐朝我飛了過來。
  「喔~」
  我急忙站起身,並以手中的筆記朝飛來的鐵罐一揮,將其往旁邊拍開,讓鐵罐準確地落入我身旁不遠處的垃圾桶中。
  當我想看鐵罐是從哪飛來的時候,有個浮躁的人影向我跑了過來。
  「抱歉抱歉,我本來是想直接丟進垃圾桶的,結果丟歪打到路燈,就朝大叔你飛了過去,沒有受傷吧?」
  跑到我面前道歉的,是一個年輕的日本女性。
  黑髮及肩、身著輕便的服裝,身上背著時髦的側背包,看起來大概二十歲左右,考慮到這裡的位置以及現在的時間,估計是剛下課的大學生吧。
  我檢查了下剛才拿來擋鐵罐的筆記,確認筆記沒有被弄破,同時對那位女性回答道:
  「哈哈!沒事,和我年輕時躲的東西比起來,這種程度只是小意思而已。」
  「唉~這樣啊。」
  聽到我得意的語氣,女性似乎很好奇的開始打量起我來,大眼睛眨呀眨的直盯著我看,也沒有打算迴避的樣子。
  不過就我來說,倒不是很討厭這樣直率的態度。
  接著那女性又靠上來向我搭話道:
  「說起來大叔你是外國人吧?日語很好呢。」
  「喔!因為工作上的關係,常要和各國人打交道,所以幾門外語是必須的呢。」
  我挺起胸膛,得意的做出回應。
  而那女性也發出『唉~』的聲音感嘆著。
  「大叔的工作和你剛才在寫的筆記有關嗎?」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我舉起手上的筆記,隨意的扇了扇。
  「比起這個,妳剛才心情不太好吧?怎麼了嗎?」
  「唉?看的出來嗎?」
  被我這麼問,女性顯得很意外,也向我確認道:
  「難道是因為剛才丟罐頭的事情嗎?」
  「恩~妳說呢?」
  我瞇起一隻眼睛,故意不正面回答她。
  而看著她雙手抱胸陷入沉思,我也感到很有趣的笑了起來。
  「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吧,來公園是想散心嗎?」
  「咦……恩,正是這樣,在大學遇到了點事,所以心情不太好。大叔你真厲害啊,該不會有讀心術吧?」
  「哈哈哈~說不定是那樣呢。」
  我靠在路燈上,豪邁的笑了起來。
  實際上當然不是讀心術那樣神秘的東西,只是很簡單的觀察而已。
  跑步過來時的步伐、談話的語氣、視線的方向,這些細節都能夠體現出一個人的心情,掌握好周邊的情報,就能推算出一個人的內心。
  不管是年輕時戰鬥的時候,還是長大後於商圈混的時候,這招都是我的得意本領。
  接著那名女性對又更加興趣濃厚的湊了上來,對我問道:
  「大叔真是有趣的人呢,能告訴我你叫甚麼名字嗎?」
  「當然可以,我叫喬斯達,喬瑟夫.喬斯達。」
  「唉~有兩個Jo的發音呢,好好玩。」
  女性發出這樣的感嘆後,便向我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
  「我叫做朋子,東方朋子。請多指教啦,大叔~」

  就這樣,我和東方朋子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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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4 13:3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節

  「我回來了。」
  這樣說著,我踏入了大宅的玄關。
  「爸爸歡迎回來!」
  一聽到我的聲音,荷莉便從屋內跑了出來,一把抱住了我,就如出門前約好的那樣。
  我也輕輕抱住荷莉的身體,感動的說道:
  「喔喔,荷莉的這聲歡迎回來,真是讓人好懷念啊。好希望能把你帶回美國,然後每天都聽妳這麼喊,空条貞夫那傢伙就隨他去死吧。」
  「真是~爸爸又來了。」
  荷莉苦笑著從我胸前離開,然後便向屋內走去。
  「晚餐已經作好了,爸爸快來吃吧,不然我就和承太郎先開動了喔。」
  「喔!馬上來。」
  說著,我踏步跟了上去。



  夜晚,我在大宅中的和室休息。躺在被窩中,我於入眠之前,想起了白天所遇到的那個名叫東方朋子的女孩。
  結果我和朋子在公園聊了好段時間才分開。
  她是個爽朗的女性,由我來看的話,是很討喜的類型。
  啊,不……我並不是對她有甚麼邪念啦。
  只不過嘛~遇到了有趣的人,就是會自然地留下印象不是嘛。
  與性別無關,就算是男性,有趣的傢伙我也會記住的。
  不過這麼說起來……朋子她長得也挺可愛的呢……
  ……
  真是~我在想甚麼呢。
  想想別的事吧。
  朋友的喪禮結束了,我來日本的目的也解決了一個,接著只要等一周後把企業合作搞定就能回美國了,而在那之前的這一周時間中,我就盡情的在此玩樂吧。
  ……啊啊。
  說起來……
  雖然參加喪禮時還沒甚麼實感,不過我身邊的人真的一個個離去了呢。
  時間這東西,還真是殘酷啊,我也越來越老了呢。
  嘛~雖然有波紋法這種延緩衰老的技術,不過總覺得很麻煩,而且其實我也不怕老嘛。
  只不過是……有時候會覺得有點空虛而已。



  隔天中午,在荷莉家吃完午餐後,我便決定一個人出去走走。
  本來我就是戶外派,而且既然要在日本待一周,自然要好好的玩一玩。
  雖然討厭日本的我,要怎麼在日本玩得愉快,這還真是個問題。
  結果,當我察覺到時,我又來到計畫建設公寓的地區附近。
  職業人的可悲啊……
  算了~反正有趣的人無論在哪都能玩的開心。
  我就在這一帶找找樂子吧,也多少能做為參考呢。
  當我在附近買了瓶罐裝飲料,邊喝邊四處走動時,我偶然聽到了一個小巷中,傳來了爭執的聲音。
  於是我抱著看戲的輕鬆心態,喝著飲料往巷子內看去。
  很意外的,我馬上便看到了一個自己認識的人物。
  東方朋子,昨天才見過面的女孩,現在正被三個看起來像是不良學生的小混混包圍著。
  「小姐妳似乎很無聊呢,有時間的話要不要陪我們一下呢?」
  「漂亮的姊姊,陪我們玩嘛~」
  「嘖!」
  朋子不屑的咋舌,還故意讓聲音大到可以明顯被人聽見。
  「別煩我,滾邊去,礙眼。」
  喔~朋子的態度還真強硬,看起來完全不害怕呢。
  什麼?英雄救美?朋子看起來不是很有餘裕嗎?既然對方看起來不像需要人救,那麼多管閒事反而不太好吧。
  「別這麼冷淡嘛。」
  其中一個小混混這麼說著,伸手去碰朋子的肩膀。
  然後……
  碰!
  隨著一聲悶響,那個小混混留著鼻血往前倒了下來。
  哇哈哈哈哈哈~
  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剛剛朋子居然拿化妝瓶打在那個小混混的臉上耶,居然是用化妝瓶耶,真有創意啊,哈哈哈!
  「別碰我,雜碎。」
  朋子拿著化妝瓶,惡狠狠地盯著倒在地上的那個小混混。
  「妳這傢伙……」
  「太過分了!」
  剩下兩個小混混,都憤恨的瞪著朋子。
  嗯~客觀來看,錯的人是朋子吧?
  畢竟那些小混混只是搭訕而已,並沒有動粗,是朋子先動的手。
  而且剛才那下的確過分了點……不過打下去的角度真漂亮啊~如果滿分十分的話,剛才那一擊我能給她八分喔。
  不對不對,現在可不是暗喜的時候,情況有點不妙啊。
  剩下的兩個小混混向朋子伸出手,雖然朋子又揮出化妝瓶攻擊,但她拿著化妝瓶的手卻被其中一個小混混制住,而另一個小混混則撿起小巷旁的木條,打算向朋子揮打。
  於是……
  我立刻衝入小巷中,以雙手分別按再那兩個小混混的肩膀上。
  拿著木條的小混混,手中的木條立刻掉了下來,他本人也使不上力的跪了下來,而制住朋子的那個混混也同樣鬆開朋子的手無力跪下。
  「大叔!?」
  朋子看到我出現,顯得十分意外。
  「雖然是朋子先動手的錯,不過與誰錯無關,我可不會眼睜睜看著朋友挨打啊。」
  我這麼說著,向朋子眨了下眼傳達自己的支持,朋子看到便彷彿感到很有趣的笑了起來。
  而被我制服的兩個小混混,因為動彈不得而緊張的渾身冒汗。其中一人也害怕的對我問道:
  「你、你是誰?你對我們做了甚麼?」
  「沒甚麼,一點小技巧而已。」
  我聳聳肩,對這兩個小混混說道:
  「朋子打了你們同伴的事,我代替她向你們道歉,不過如果不想再吃苦頭的話,還是快點離開比較好喔。還有,搭訕如果讓對方感到不快,那就已經是失敗了。」
  說完,我便鬆開了手,讓那兩個小混混恢復自由。
  身體能動之後,兩個小混混便慌張地想要逃走,不過途中才想起被朋子撂倒的同伴,而急忙跑回來帶著他一起走。
  我撿起地上的木條,半開玩笑的感嘆道:
  「真是……日本的年輕人還真愛動用暴力啊。嘛~雖然我們美國那邊的小鬼們也不惶多讓就是了。」
  本來我打算就此忘記那三個小混混,轉而去向朋子搭話。
  但那三個混混再跑到巷口的時候,就像要表達自己的不甘心般,回過頭來罵道:
  「混帳,給我記住,臭老頭。」
  「去死吧,老妖怪。」
  啪嘁!
  我折斷了手中的木條,轉過身來看著那三個小混混。
  「你們剛剛……叫我臭老頭對吧?」



  「真是……我本來是不想惹麻煩的說。」
  拍了拍手,看著癱倒在地上無法行動的三個人,我靠在小巷的牆上如此感嘆。
  呼……好久沒有這樣發飆了,老實說還挺痛快的呢。
  不過客觀來說,錯的是我們這邊吧?畢竟這些小混混也只是動動嘴皮子而已。
  嘛~管他的。
  「我們快閃吧,朋子,給人看到就麻煩了呢。」
  我迅速踏步做起跑準備,並向在一旁看著的朋子這麼說道。
  「喔!」
  朋子很有情緒的應了一聲之後,便和我一起從小巷中跑了出去,一路逃到數公尺外的街邊。
  停下腳步後,我靠在牆上休息,呼了口氣。
  嘛……雖然對付兩、三個小混混是綽綽有餘,不過我的體能和以前相比,確實下降了不少呢。
  平常我對此都不太在意,不過每當意識到這點的時候,還是會有些喪失感啊。
  就好像過去的自己,正再一點一點地離開一樣。
  「好厲害啊!大叔。」
  正當我要陷入惆悵時,我的思慮便猛地被前方的歡呼吹散。
  朋子站在我的面前,興奮的呼喊著:
  「唰唰的,兩三下就解決掉那些混混。本來我就覺得大叔你雖然頭都白了一半,體格卻相當強壯,果然是有練過的嗎!」
  「嘛~算是吧,年輕時由於環境與家庭等問題,學過一段時間的武術,不過之後就沒學了,老實說生疏很多呢。」
  我搔了搔頭髮,我想這樣說應該沒甚麼問題吧。
  基本上也沒有錯嘛~雖然我也知道這說法一定會讓對方理解錯誤,不過要具體解釋波紋和石鬼面什麼的也太麻煩了。
  「喔喔!」
  朋子一臉陶醉的盯著我這邊,似乎對這樣的事充滿興趣。不知道她是如何想像的呢,該不會是想像成武學世家之類中國風的設定吧?
  接著朋子又笑著拍拍我的肩膀,開心的向我說道:
  「不過沒想到那麼快就能和大叔你重逢,我們或許還挺有緣的呢。」
  「嘿嘿~大概就是這樣呢。」
  我以左手拖著下巴,笑著向朋子瞇起一隻眼睛
  嘛~實際上呢,朋子在這邊讀大學,會出現在這一帶是理所當然的。而我因為有建設的企劃,所以會來到這個地區也很正常。所以我會和朋子相遇,實在算不上巧合,不如說是有一定必然性的呢。
  不過在這邊就順著她的意思說吧~
  「嘻嘻!本來被小混混纏上時,還覺得今天真倒楣,不過能遇上大叔,結果還是很幸運的吧。」
  看著嘻笑的朋子,我也自然的笑了起來。
  或許我得承認,我會在閒逛時來到這個地區,還有一個理由就是因為……在我心中某個角落,存在著希望能夠再見到朋子的想法。
  雖然並不是計畫好的,但正因為隱隱覺得來到這邊能見到朋子,所以我才會來到這。
  對了,說起來……
  「糟糕!我把飲料忘在小巷了。」
  呀~要去幫朋子時,為了空出手把罐裝飲料放在地上就衝了出去,結果之後就把這件事忘的一乾二淨了。
  雖然我是不會在乎飲料那點小錢,但喝到一半的東西丟失了,還是覺得有點不快啊。
  「不過事到如今,也不能回頭去拿了。」
  嗚嗯,也只能放棄了吧。
  但我這麼想時,朋子卻拍了拍我的手臂,向我說道:
  「那個……讓我請你飲料吧,畢竟是為了我的事而弄丟的嘛,也算是對剛才的事向你道謝。」
  「不用了不用了,只是很便宜的罐裝飲料而已,我自己再買就好了,怎麼好意思讓妳破費呢。」
  「齁~大叔你不懂嗎?錢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心意啦,請大叔你一定要接受我這份感謝的心意喔。」
  「是這樣嗎?」
  雖然我總感覺堂堂大公司的董事長,居然讓一個女大學生請客,肯定是哪裡搞錯了。
  不過的確,如果堅持不接受的話,就像拒絕了朋子一樣,對她來說反而感覺不太好吧。
  太過客氣反而顯得生疏,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好吧,那就麻煩妳了。」
  「耶!」
  朋子高聲歡呼著,拉起我的手臂,將我往前拖走。
  「既然要請,就別喝罐裝飲料了,去我知道的冷飲店吧,那家店很不錯喔。」
  「喔、喔!」
  我有些失措的,隨著朋子的拉扯往前跑。
  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剛才在小巷打架的時候也是,自從出了社會後,我的個性就越來越冷靜,打架這事也好幾年沒幹過了。年輕時衝動的自己,隨著年歲增長,漸漸的不知道去了哪裡。
  但很不可思議的,和朋子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過去般,本應早已失去的熱情,在胸膛內側緩緩的躁動著。



  「給,這是大叔的份。」
  「喔,多謝啦。」
  朋子笑著,手中拿著的一瓶飲料遞了過來。在我接過飲料之後,朋子便舉起自己的那份開始啜飲。
  接著我和朋子一邊喝著飲料,一邊並肩於街上走著。
  「說起來,大叔今年幾歲了呢。」
  於行走的途中,朋子滿臉好奇的向我問了這個問題。
  而我將口中的飲料吞下去,並稍稍思考了一下後,便回答道:
  「恩……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六十二歲吧。」
  「唉?已經過六十了嗎?我還以為頂多五十呢?看起來明明沒那麼老啊。」
  「呵呵~這是因為我保養的好啊。」
  面對瞪大眼睛的朋子,我得意的發出了哼笑聲。
  當然這也是因為年輕時練過波紋氣功的關係吧,不過這幾十年來我完全把波紋法的修為拋棄了,不然效果應該能再誇張一點呢。
  「那麼……」
  這時,以這樣的詞開頭後,朋子銜著吸管,雙眼不知為何骨碌骨碌轉了好幾個圈。
  最後她才看向我,問道:
  「大叔你已經結婚了吧?」
  「當然,六十二歲都還沒結婚的話,我的人生是要多悲慘啊。」
  「說的也是……」
  朋子一臉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暫時不再向我搭話。
  ……看著這樣的朋子,我心中也有股莫名的搔癢感。
  於是我為了改變話題,向朋子問道:
  「說起來,妳昨天說在大學遇到不愉快的事情,是什麼事呢?」
  「咦?那個嗎?」
  朋子對於話題的轉變,一時反應不過來的楞了一下,然後便回答道:
  「也沒甚麼……只不過是被大學的女同學搞得很煩而已。明明就是一堆膚淺的母豬,還老是跑來找我挑釁,一下炫耀這個,一下張揚那個的,真是讓人反胃。」
  說著,朋子開始往吸管中吹氣,看來是真的很不高興啊。
  「嘛……確實會有這種人呢。」
  我喝著飲料,開始思考怎樣安慰朋子會比較好。
  沉吟了一會後,我放下飲料說道:
  「這個世界上,總是會有煩人的事情,討厭的人也會有很多。但一直糾結於那些煩心事的話,人是無法活得愉快的。雖然我不打算說環境無法改變之類的,不過比起改變環境,還是試著讓自己以更樂觀的視角去看著世界,會活得更輕鬆一點喔。」
  「是這樣嘛……」
  朋子低著頭,看起來還是無法釋然。
  於是我笑著伸出手,輕輕的撫著朋子的頭,說道:
  「雖然我是那麼說,但真的遇到討厭的事情時,還是會不愉快,對吧?可是呢,人總是要想辦法讓自己活得開心的,所以重要的是像妳們日本柔道中的受身一樣(雖然我沒學過柔道就是了),讓自己從討厭的事情中,柔軟的應對過去的技巧呢。」
  說完這些話後,我也以眼角鎖定旁邊的一個店鋪。
  向朋子說了『等我一下』,我便迅速的跑過去,向冰店老闆買了兩份冰品帶回到朋子身旁,並將其中一份冰品向朋子遞了過去。
  「拿去吧,我請妳,可別拒絕我的心意喔。嘿嘿~」
  聽到我把剛才她對我說的話回敬過去,朋子再呆呆地眨了一下眼之後,便笑著接過了冰。
  舔了一口冰,朋子像是在享受冰涼的感受般,瞇著眼顫抖了一陣。
  然後她便捧著臉,陶醉的笑道:
  「這樣子,感覺好像在跟大叔約會一樣呢。」
  「哈哈哈!這麼說來,的確是很像啊。」
  對於朋子的這句話,我沒有太多深思,只是以輕浮的笑容作出回應。
  就這樣,我和朋子一邊吃著冰,一邊於街上閒逛。
  途中我也和朋子天南地北的聊了許多事,這是段很充實的時光,充實到彷彿能把我內心中,從許久以前便空缺著的某些東西給一下子填滿般。
  最後,把飲料和冰都吃完了的我們,在將垃圾丟到公園的垃圾桶後,便決定就此解散。
  「那麼就再見啦。」
  「嗚~明明還可以再多逛一點的說。」
  朋子有些依依不捨的用腳踢著地面。
  對著這樣的她,我則是嘻笑著回應道: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啦~畢竟我在這有工作呢。」
  「……」
  就算聽了我的話,朋子還是像個鬧別拗的小孩般低著頭。
  不過雖然她是這樣的態度,但我也知道她只是有點不捨而已,並不是真的打算硬把我留住,所以本來我是想就此轉身離開的。
  但我才走沒兩步,朋子就再次出聲叫住了我。
  「大叔!」
  「?」
  「那個……」
  有些不安的,朋子的視線四處游移著,她按著胸口深呼吸好了幾次後,才抬起頭向我說道:
  「明天,讓我們來真正的,約一次會吧!」



  「爸爸,爸爸!」
  突然,荷莉的呼喚將我漂浮的思緒喚了回來。
  「喔!抱歉抱歉,我稍微走神了一下。」
  我向坐在餐桌對面的寶貝女兒陪笑,然後便繼續動筷子用餐。
  此時,是當天的夜晚。
  我正在荷莉家中用晚餐,荷莉、承太郎和我三人圍著餐桌坐著,桌上擺放著才吃到一半的各式料理。
  「真是,以前爸爸吃我做的飯時,都是全神貫注,連電視都不看的說。」
  對於我剛才表現,荷莉感到很不滿的嘟起了嘴。而我也只能扶著後腦杓,連忙向她道歉:
  「真的很抱歉啊,怎麼說呢,果然妳老爸我還是老了啊,啊哈哈。」
  呀……沒想到會這樣惹荷莉生氣啊,作為我來說,還真是破天荒的老爸失格呢。
  這可得反省一下了啊。
  恩~要說我為什麼會走神的話……雖然很難為情,但就是因為再想白天和朋子逛街時的事情。
  ……
  還是跟荷莉說一下吧,我明天的預定。
  於是我抬起頭,看著正溺愛的替承太郎把黏在臉上的飯粒拿下來的荷莉,暗自做好心理準備後,對她說道:
  「對了,荷莉,明天我也會出門,所以午餐不需要準備我那份。」
  「咦?又要出門啊,是有工作的事嗎?」
  「不,只是我在附近交到了新的朋友,所以約好明天要一起出去逛逛。」
  在這邊不說『約會』,而只說『去逛逛』,是不是有點說謊欺詐的成分在呢?
  不過雖然我擔心著這樣的問題,荷莉卻只是笑著說道:
  「這樣啊,以前我就覺得,爸爸實在是在哪都很吃的開的人呢。我還和媽媽討論過,就算把爸爸身無分毫的丟在遙遠的國家,爸爸也一定能靠說騙技巧混出一片天的。」
  「喂喂!原來妳們討論過這麼危險的話題嗎?」
  我故作驚嚇的,拖著椅子往後退了開來,荷莉看到我這樣也開心的笑了起來。
  然後,看著這樣的荷莉,我也笑了。
  只是在笑的同時,我心中隱約有一絲不安與罪惡感正在搖盪。

  那個時候的我,為什麼沒有意識到呢?
  不,其實我是有注意到的吧。
  雖然這樣說有點自誇,但我是很懂人心的人。
  正因如此,我不可能看不出,朋子注視著我時,那雙眼背後所藏著的感情。
  更不可能不了解,與朋子在一起時,心中湧現的那份感情之名。
  我只不過是,別過了頭,迴避了視線,不願去正視那份罪孽而已。
  或許,這就是在這次的事情中,我所犯下最大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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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4 20:50: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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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早上八點半,我站在大學旁公園中,能夠看到公園時鐘的位置,靜靜的等待著。
  八點半就是我和朋子約好的時間,我是提前了半個小時過來,也就是說我已經再公園等了半個小時。
  當然啦~和女士約會,等這點時間是應該的。不過和我預料的一樣,朋子她果然沒有準時到呢。
  終於,再四十分多一點的時候,我看到朋子向著邊跑了過來。
  「抱歉!我來遲了。」
  這樣大喊著,朋子有些慌忙的跑到我的面前。
  看著因一路跑過來而彎腰喘氣的她,我開朗的向她說道:
  「沒什麼~活到這把年紀的人,可是很能等待的喔。」
  朋子有些狼狽的整理著衣服,動作十分小心,似乎深怕在一些小細節上出錯。
  所以我扶著下巴,以淺淺的笑容上下看著朋子,稱讚道:
  「比起那個,朋子妳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呢。」
  「唉,看得出來嗎?」
  聽到我的話,朋子很高興似的,來回轉動著身體,也讓身上穿著的裙子來回搖擺了起來。
  再剛才朋子靠近時,我就發現朋子今天的打扮比平常更認真,能看出她服裝搭配的格外用心,臉上的淡妝大概也處理了很久吧。
  看來她很重視這一次的約會呢。
  「那麼那麼~」
  朋子情緒高昂的,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搖搖擺擺的問道:
  「我們要先去哪裡呢?因為這一帶昨天都逛的差不多了,所以這次要去遠一點的地方嗎?」
  「我都可以啊,不過我對日本的瞭解基本上都只是些書面上的資料,所以實際上有哪些有趣的地方,我並不是很清楚,如果妳能帶我逛逛的話就好了。」
  「喔喔!既然這樣的話,那就交給我吧,東京可是有許多好玩的地方喔!」
  拉著我的手,朋子興奮的跑了起來,我也笑著跟著她往前走。
  就這樣,我和朋子的約會開始了。



  再朋子的帶領下,我們兩人先後去往了東京的數個知名景點。
  我好歹是搞地產的,不可能不知道這些景點,但也只是知道而已,我幾乎沒有親自到這些景點看過,畢竟我基本上不太喜歡日本,偶爾到日本來也幾乎都是待在荷莉的家中。
  所以這次能和朋子一起,不帶偏見、平心靜氣的逛逛這些名勝,對我而言也是很珍貴的體驗。
  「說起來,朋子妳是東京人嗎?」
  當我和朋子登上東京鐵塔時,我向她問起了這個問題。
  朋子搖了搖頭,回答道:
  「我只是為了上大學而來東京生活的,我老家在M縣S市的杜王町,那是個很不錯的地方喔。」
  從朋子這麼說的表情中,我感覺到她對家鄉的喜愛與自豪,於是我也淡淡的微笑道:
  「既然妳這麼說的話,那麼應該是真的很不錯吧,以後有機會我也要去那看一看呢。」
  「那麼大叔你呢?」
  朋子好奇的向我反問道: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大叔你是哪裡人呢,是美國人嗎?」
  「一半一半吧,血統上我是純正的英國人,不過年輕時移民到美國,那之後一直在美國生活,現在戶籍也是在美國那邊。」
  「喔~原來是這樣啊,意外的複雜呢。」
  「還好啦,在那個時代是很平常的事情。」
  對於朋子深感意外的反應,我只是笑著微微聳了聳肩。
  不過,家鄉啊……
  我將身體輕靠在東京鐵塔的欄杆上,眺望著遠方。
  平心而論,我並不是個思鄉的人,我離開英國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人生大部分的時間也都是在美國度過。
  但是看著剛才朋子述說家鄉時的面容,我不禁想起,從小將我養育長大的奶奶。
  在我還小的時候,在我比現在的朋子還要更為年幼的時候,我就是在英國由艾莉娜奶奶細心的照料長大的。
  雖然現在我被人們稱做紐約不動產王,而於美國商界有著相當的地位,但我也有過那樣的過去。
  非常遙遠的……於英國生活的童年。
  「偶爾,回英國一趟或許也不錯。」
  當我察覺到時,我已經將這句話說出了口。
  然後,我感到有個微小的重量靠到了身上,是朋子她抱住了我的手臂,安靜地把身體依偎在我的肩膀上。
  雖然我不知道朋子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也沒說什麼,只是就這樣和朋子一起看著從東京鐵塔望出去的景色。
  在我們要從東京鐵塔離開時,我才向朋子詢問她靠在我身上的原因。
  「因為大叔你露出了很寂寞的表情啊。」
  聽到朋子這麼說,我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我……寂寞嗎?
  呵呵,或許真的是這樣吧。



  中午,我和朋子挑了一間東京的餐廳用餐。
  對於該吃西式還是日式,我們猶豫了好段時間,不過最後還是決定既然在逛東京,就吃道地的食物比較有風味。
  隔著矮桌,我和朋子分別坐在兩側的坐墊上。我因為不是很習慣,坐下時多花了點時間,使在對面看著的朋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點好餐點後,在等待菜上來的過程中,朋子便和我聊了起來。
  「吶,大叔,今天在東京玩得還愉快嗎?」
  「這個嘛~」
  我故意擺出思考的模樣,賣關子的讓朋子等了數秒後,才回答道:
  「普普通通吧。」
  「唉唉!?居然說普通──」
  「不過……」
  當朋子因為我的回答而讓上半身越過矮桌向前傾時,我語調一轉,對她說道:
  「和妳在一起十分愉快喔。」
  「……」
  朋子霎時間安靜了下來,她兩頰泛紅的坐回到座位上,並別過臉撫著自己的黑髮。
  「這、這樣啊。」
  彷彿很在意自己現在的樣子,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朋子拿出化妝鏡,一下打開、一下關上,一直重複這樣的小動作。
  由於羞紅著臉的朋子十分可愛,所以我也忍不住一直看著那樣的她。
  就在時間這樣流逝過去的時候,服務員也將餐點送了上來。
  開始用餐後,朋子也恢復冷靜,並不時和我交換著有一句沒一句的對話。
  除了對話外,為了品藏多一點的口味,我和朋子也都交換嚐了下對方那邊的菜色。
  然後在我們吃得差不多時,朋子又出聲向我搭話。
  「那、那個啊……」
  「嗯?」
  我疑惑地抬起頭看著朋子,而朋子她一邊害羞的整理頭髮,一邊吞吞吐吐的說道:
  「大叔,我……那個,我可以,恩……我可以直呼大叔你的名字,稱你為喬、喬瑟夫嗎?」
  「喔喔,是這件事啊。」
  的確聽荷莉說過,日本人特別在乎稱呼這種事呢。
  嘛~雖然我不是很懂……
  「當然可以,沒什麼不行的。」
  其實我覺得被人用大叔稱呼還挺新鮮的,不過一直這樣喊的確會有點奇怪,所以現在改稱本名也不錯。
  而朋子得到我的同意,就像綻放的花朵般笑了起來。
  她甜甜的瞇著眼睛,輕聲說道:
  「謝謝,喬瑟夫……嘻嘻。」
  「……」
  我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麼只不過是改稱本名,就能讓朋子那麼高興呢?但看到朋子那麼高興的樣子,我的心情也很愉快,所以理由就不是那麼在意了。
  接著我們便繼續將剩下的午飯吃完,不過在這個過程中……
  「喬瑟夫。」
  「?」
  「沒有,只是想喊一下而已。」
  「這樣啊。」
  「喬瑟夫。」
  「喲!我在這喔~」
  「總覺得……只是這樣喊著,就讓人好開心呢。」
  「……是嗎。」
  在到吃完飯之前的這段時間中,朋子一直是那樣一副陶醉其中的狀態,搞到之後連我都害羞起來了。
  真是……
  沒想到到了這把年紀,還會遇到這樣的事,這實在……
  很讓人,開心呢。
  好像我許久以前遺失的各色事物,透過與朋子的相處,又找了回來般。



  吃完午飯之後,我和朋子又到處去逛了東京的好幾個景點。
  正如之前我在餐廳說的,和朋子在一起十分愉快,所以不知不覺中,好幾個小時就這樣過去了。
  由於差不多是結束的時候了,所以我和朋子討論後,決定以東京的上野公園作為今天這場約會的最後一個地點。
  我和朋子兩人肩並肩,走在樹木夾道的通路上。
  雖然邊走邊談話很愉快,但不出聲,僅僅只是安靜的感受此處的氣氛,也是一番享受。
  我們緩慢的前進著,感受風的吹拂、感受樹木的氣味、感受時間的流逝、感受小小的幸福,這真的是段很美好的時光。
  「吶,喬瑟夫。」
  當我和朋子走到湖邊時,朋子突然出聲呼喚了我。
  雖然之前朋子也喊了我很多聲,但我能感到,朋子這次的呼喚語氣格外凝重,感覺不像是一般的閒談。
  所以我也沒有開玩笑,正經的對她問道:
  「怎麼了?」
  而朋子她躊躇了一下後,便下定決心的對我問道:
  「你……有什麼掛心的事情嗎?」
  「……為什麼這麼問?」
  「感覺喬瑟夫你和我相處的時候,一直有什麼掛心的事情。不過與其說是『和我相處的同時,還掛心著另一件事』,不如說你是處於『有事掛在心上的狀況下,和我相處的』對吧?」
  聽到朋子這麼說,我看著她楞了一會後,便搔了搔頭髮,半開玩笑的苦笑道:
  「真厲害啊,難道妳會讀心術嗎?」
  「不是的。」
  雖然我只是在開玩笑,但朋子的回答卻讓我相當意外。
  「只不過是因為,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看著你,所以我看的出來,只是因為這樣而已。」
  「……」
  很不可思議的,我被朋子這段話給震攝到了。
  就彷彿,直擊內心深處,將我的所有的心防一下全部卸開一樣。
  「我……」
  所以……我不禁將自己心中,本來決不會向人述說的煩惱,說了出來。
  「我來日本的目的,除了工作之外,還有一個理由是為了參加朋友的喪禮。這件事我還沒跟妳說過,對吧?」
  「……」
  朋子只是淡淡的點頭,沒有開口回應,就像全神貫注的在等著我說下去般。
  「喪禮是在兩天前,也就是我和妳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
  「……」
  「參與喪禮時,我查覺到在這幾年來,我似乎開始無法坦率的為熟人的死感到悲傷了。看過太多人的死去,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我感覺……我的心境正在經歷某種轉變。」
  除了家人之外,如此赤裸裸的將內心坦露給他人,這種事真的好久沒有了。恐怕從年輕時的那些戰鬥過後,我還是第一次讓自己的心處於這麼毫無防備的狀況。
  「我自己也搞不明白,這樣的心境變化究竟是怎麼回事。到了這把年紀,我並不打算繼續把心境變化稱作成長,那麼應該如何稱呼這份變化呢?這兩天我想到了一個不錯的稱法。」
  做了個深呼吸,我望著湖面所映出的那張自己上了年紀的面孔,低聲說道:
  「『衰老』,沒錯,我的心正在衰老。」
  「那是指……?」
  聽我說到這,本來打算安靜聽下去的朋子,還是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而我也轉過身看著朋子,面對著她說道:
  「肉體會衰老,是誰都知道的事情,對此我也早就有所覺悟了。我並不畏懼肉體的老朽,我也不怕死亡,我早已決定會活出不讓自己後悔的精采人生。但是我最近才注意到,除了肉體之外,人的心也是會老去的。」
  我攤開雙手,看著張開的手心,說話的聲音也無法自制的變得沉重。
  「如果說,人心是一張畫布,生活就是在最初純白的畫布上塗抹各種鮮豔的顏色的話,那麼不斷塗抹到最後,畫布會變成什麼顏色呢?答案是,汙穢的灰黑色。」
  沒錯,這就是這段時間中,一直纏繞在我心中的煩惱之根源。
  「時間這東西……真的很不可思議,在很久以前的過去,我是被兩個深深愛著我的老人灌注著愛扶養長大的。而現在,那兩個老人都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而我這個小鬼頭則成為了老人、成為了某人的外公。
  我並不是不滿現在的生活,我度過了很精采的人生,事業有成,家庭美滿,無論由誰來看,都會覺得我的人生是成功的吧。」
  就算是現在,我也完全不打算對自己的人生抱怨,我認為自己的生活大概比一般人還要更幸福一點。
  但是……
  「另一方面,在我內心的畫布上,也不斷染上各式鮮豔的色彩。而在色彩累積之後,過去的色彩一定會被新的色彩所掩埋。結果當我似圖尋找過去的色彩時,卻發現那色彩已經從畫布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老朽發黑的顏色(心靈)。」
  我仰頭望向漸漸被被夕陽染為橘紅色的天空,發出感嘆:
  「就像金屬疲勞,不斷被染色的最後,我的心老去了。我不在乎肉體的衰老,但當我發覺自己的心靈正在逐漸老朽時,無盡的空虛感還是湧了上來。話雖如此,我並不認為自己這個狀況是特別的……」
  是啊,或許這根本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或許大家都一樣,或許……
  「或許不管是誰,活到了這個年齡,都注定要經歷這樣的階段吧。」
  所謂的衰老,就是這麼一回事。
  想到這,我不禁深深的,輕嘆出一口氣。
  不過接著又感到很焦慮的搔了搔後腦杓。
  啊啊~
  真是……我到底在做甚麼啊。
  居然跟認識才沒幾天的小丫頭大抒煩惱,不管怎麼說,這也未免太沒神經了點,我果然是老了啊。
  「抱歉,朋子,本來約會的氣氛一直不錯,我卻在最後說了這些傷風景的話。如果破壞了你的好心情的話,我……」
  本來,我是想向朋子道歉的。
  但我的話還沒說完,朋子便猛的撲到了我的懷中。
  我感到胸前傳來左右搖動的壓迫感,遲了一瞬間後,我才意識到那是朋子把臉靠在我的胸膛上搖頭。
  「不會的,一點都不會。我……很高興。」
  「高興?」
  我不解地低頭望著朋子,老實說我並沒有立刻相信朋子的話,我覺得她多半是在安慰我,或是說客套的好聽話。
  但當我和朋子抬起的臉對上視線時,我心中的那些疑測一下就全部消失了。
  因為我所看到的,是非常真摯而美麗的眼瞳。
  「我真的很高興,因為喬瑟夫你信任我,願意對我敞開心胸說真心話,所以我……真的,非常高興。」
  「朋子……」
  我語塞了。
  對我而言,這也是很久沒有經歷過的心情。
  果然和朋子相處時,我一直以為已經永遠失去的往日,就會被一點一點的找回來。
  而朋子她向上伸出手,輕輕捧起了我長著鬍鬚的臉龐。
  「我不是很能理解衰老什麼的,就算聽完了你的話,我也不認為自己能了解你的心情,但是……」
  在心中鼓動的感動,與我自己的心跳聲一起,傳入了我的耳中。我沒有說任何話,只是發楞般地注視著緊貼在自己身上的朋子。
  「如果你畫布的顏色髒了的話,就再塗抹新的色彩上去吧,我希望……能夠在喬瑟夫你的畫布上,染上屬於我的顏色。」
  朋子以雙手環住我的脖子,並為了彌補她和我的身高差而踮起腳尖。
  然後朋子她說出了口。
  或許有些人會將之形容為詛咒,或許有些人會將之形容為毒藥,如魔法般奇妙的話語。

  「我愛你,喬瑟夫。」

  朋子的唇向我靠近。
  如果我想避開的話,以我的反應能力,完全是能及時把朋子推開的。就算不想用那麼暴力的手段,我也可以把手擋在嘴前阻止朋子。
  但我沒有那麼做。
  所以再這次的事情中,我並沒有辯解的餘地。
  不如說,如果我真的有意拒絕朋子的話,一開始把今天的約會推掉就好了。
  但我沒有拒絕,也沒有躲開。
  因為我的的確確的……沉浸在這名為東方朋子的甜蜜之中。

  「我也愛妳,朋子。」

  我輕輕抱住了朋子的腰,擁住她嬌小的身體,然後……
  唇與唇相觸……
  我與朋子接吻了。
  就如珍奇的美酒般,甘甜、猛烈、讓人暈眩,並且……使人沉淪。

  這是罪。
  沒錯……
  就如朋子所希望的那樣,我的畫布上,染上了罪孽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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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4 20:51: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三八七 于 2013-6-5 02:19 编辑

第四節

  早晨,我一面以毛巾擦拭著臉龐,一面從荷莉家的盥洗室走了出來。
  和我擦肩而過的荷莉,看到我的臉,感到很意外的問道:
  「唉?爸爸你刮鬍子了啊?」
  「啊啊,是啊,突然想轉換下心情。」
  正如荷莉所說,我剛才在盥洗室將嘴邊的鬍鬚刮乾淨了。
  至於會刮鬍子的原因……
  是因為昨天和朋子接吻後,被朋子說了『鬍子有點扎人』,當然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跟荷莉說。
  荷莉沒察覺到我的思緒,只是單純的向我問道:
  「話說爸爸你是用貞夫的刮鬍刀刮的嗎?」
  「怎麼可能!我寧願用菜刀也不要用那渾球的東西,這刮鬍刀是我自己去附近買的。」
  我盤起手,露骨表現出對空条貞夫的厭惡。
  而荷莉也一如既往的苦笑,說著『爸爸真是的』,前往廚房準備早餐。
  之後,在我與荷莉和承太郎三人一起吃早餐時,荷莉又向我問道:
  「爸爸你今天還會出去嗎?」
  「嗯?啊啊……應該會吧,不過我會盡量在午餐前回來的。」
  我心中有點不安的,望著桌上的早餐作出回答。
  ……的確昨天也和朋子約了今天要再碰面呢。
  就這樣,在吃完早餐後,荷莉牽著承太郎的手,帶承太郎上學去了。
  我一個人仰躺在和室的地上,感受從屋外吹拂的微風,悠閒著讓時間流去。
  盯著屋內的時鐘,當我看到與朋子約好的時間還剩不到半個小時後,便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
  「好,出發吧。」



  「喬瑟夫!」
  朋子出現在約定的公園後,便迅速跑了過來,以想將我撞倒的氣勢猛的一跳,飛撲過來抱住我的脖子。
  「哇喔!」
  我發出誇張的驚呼聲,穩住腳步,承受住朋子撞過來的衝擊。
  「嘻嘻~喬瑟夫果然很強壯呢。」
  朋子高興地黏在我身上,我也愉快地拍著她的額頭,說道:
  「妳也很有精神啊,朋子。」
  從我身上下來後,朋子打量著我的臉,充滿興趣的說道:
  「哇~你真的把鬍子刮掉了耶,我還以為你只是隨口說說的。」
  「哼哼~如何?我藏於鬍鬚下的臉孔十分性感吧?」
  我得意的摸著下巴,將臉孔有意炫耀的朝朋子靠了過去。
  而朋子看到我這樣,也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來。
  「恩,的確很帥氣喔~不過就我來說的話,我也很喜歡喬瑟夫你的鬍子喔,有一番野性的風味呢。」
  「喔?是這樣嗎?」
  我以食指按著下巴,沉思了一陣後,自滿的說道:
  「果然有本錢的話,無論弄什麼造型,都能散發出非凡的魅力呢,這就是充滿罪惡的我啊。」
  「噗哈哈~你說什麼呢。」
  朋子笑著朝我揮了揮手,我也因為心情很好而自然的笑了起來。
  「那麼~」
  在談笑過後,我便決定將話題轉向今日的行程。
  「今天要往哪去呢?」
  「恩~這個嘛~」
  朋子她想了一下後,一把抱住我的手臂,靠在我的身上說道:
  「總之就到處走走吧,試著到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去也不錯喔。」
  「喔,沒問題,話說這次要不要由我來帶路呢?」
  「唉……不會迷路嗎?」
  「喂!這麼說還真失禮啊。」
  就在這樣的嬉鬧中,我和朋子挽著手向前邁步。



  與朋子逛過幾條街後,我們決定在附近的咖啡廳小歇,喝個下午茶。
  「坐露天座位沒關係吧?」
  朋子將手搭在咖啡廳外一個配有兩張座椅的露天圓桌上,向我詢問意見。
  「我沒什麼問題,就坐這吧。」
  我和朋子各自於露天桌旁的兩張椅子上坐下,並叫來服務員,點了些許的飲品和甜點。
  在等待東西送上來的期間,朋子左顧右盼,顯得有些緊張。
  於是看著那樣的她,我以意味深長的笑容問到:
  「妳在想『會不會撞上熟人呢』對吧?」
  「唉!?」
  突然被我說出了心中的想法,朋子顯得有點慌亂,不過還是紅著臉,摸著自己的黑髮點了點頭。
  雖然這幾天和朋子到處逛時都沒有太在意,但朋子在這一帶讀大學,所以被大學的同學或教授遇上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呢。
  這時服務生把咖啡送了上來,於是我一邊指示服務生把咖啡放下,一邊向朋子問道:
  「很不安嗎?」
  「與其說是不安……」
  朋子將身體縮成一團,以難為情的表情,小聲的向我說道:
  「不如說……有一點,刺激呢。」
  「哈哈!就像雲霄飛車那樣的感覺嗎?也不是不能理解呢。」
  我因為朋子這特別的回答,而忍不住笑出了聲。
  似乎感到難為情地整理了下頭髮後,朋子她身體向前傾,壓低聲音向我問道:
  「那麼喬瑟夫你呢?」
  「嗯?」
  「喬瑟夫你……也會擔心碰上熟人嗎?」
  對於朋子這個疑問,我將身體靠在椅背上,閉著眼思考了一會,回答道:
  「就算妳說擔心不擔心……本來我在日本就沒什麼熟人嘛。」
  說著,我微微聳了聳肩。
  雖然我在美國是享譽商界的不動產王,不過倒也不算是很焦點的人物,在距離美國這麼遠的日本,更不會有人知道遙遠西方的某公司董事長的樣貌吧?就連朋子現在也還只知道我是個來自美國的房地產業者而已。
  看到我這樣的反應,朋子她有些介意的向我問道:
  「不過記得你說過,你現在是寄住在女兒的家中吧?」
  「啊啊,是這樣沒錯,不過我大概知道荷莉會在那些地方行動,到風險地區時我會注意的。」
  我朝朋子露出自信的笑容,試著向她表現出自己的可靠。
  「這樣啊,感覺很厲害呢,暗中注意情況之類的。」
  朋子佩服的淺淺一笑後,便拿起剛才服務員遞來的咖啡,加入砂糖,小心地啜飲了一口。
  不過在放下咖啡杯時,朋子又向我問道:
  「話說,你的女兒叫做荷莉嗎?」
  嗯?啊啦?看來我剛剛不小心把荷莉的名字說出來了呢。嘛~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就是了。
  「是啊,荷莉是我女兒的名字,她年紀比妳大不少,不過無論過了多少年,她都是我最可愛的寶貝女兒。」
  「嘿~喬瑟夫你果然是溺愛著女兒的類型呢。」
  朋子感到很有趣的,以雙手撐著頭,打量著我的臉孔,說道:
  「不過你的女兒已經結婚了吧?」
  「很遺憾的就是如此。」
  我用左手抵著前額,沮喪的低下了頭。
  朋子像是在欣賞的我這樣的樣子般,看著我左右擺著頭,然後又好奇的問道:
  「你會不想讓自己的女兒結婚嗎?」
  「倒不至於那樣啦。」
  對於這個問題,我感到有些苦惱的揉著太陽穴說道:
  「怎麼說呢……她有自己的人生,所以我也不想綁住她。但是嘛~嗚恩~做為父親……做為看著她長大成人的人……果然是~那個……恩~嘛~~」
  我揮著雙手,因為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而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而在思考打結了好一陣後,我呼出一口氣,放鬆自己全身的力量,垂著手臂,從頭說起自己的想法:
  「第一次見到上門來追求荷莉的公狗時,我二話不說的把他打飛了。因為當時荷莉才國中,我認為對方是以小鬼頭膚淺的思想,光靠長相之類單純到可悲的原因而找上荷莉的,根本沒經過什麼深入思考。第二頭、第三頭也是如此。」
  「用『頭』來計算男人啊。」
  朋子聽到我的話,便苦笑的這樣說著。
  「在這種小地方,就讓我發洩一下怨氣嘛。」
  我稍微抱怨了下後,便雙手環抱於胸前,繼續說了下去。
  「高中時期的追求著也一樣,那個年紀的年輕人,對於戀愛也只是心血來潮,真正能堅持到結婚的有幾人?反正就是當遊戲一樣的在對待罷了。結果來說,那些傢伙全部都連吃我一拳的毅力都沒有,就算我允許了,也不可能和荷莉走到最後。不過……」
  「不過?」
  聽到我語氣的轉折,朋子疑惑的重複了一遍。
  而我也心情沉重的繼續說了下去:
  「在那些人中,其中有一人,並不是單方面追求荷莉,而是荷莉帶他來找我的。當然,那人我也照打不誤,而且結果果然是挨了我一拳就哭著逃跑的貨色。不過也因為這樣,荷莉她少見的和我吵了一架,冷戰了一個禮拜。」
  「才一個禮拜?一般來說不是該更嚴重的嗎?」
  「我們父女感情好嘛~」
  以得意的笑容回應朋子的疑問後,我又轉回沉重的語調說道:
  「不過因為經過了那件事,我覺得我得承認,除了認為對方配不上荷莉之外,我自己不想放手也是一個理由。做為老爹的執著啊、不捨啊,那種任性的感情恐怕佔有很大的比重吧,但就算這樣,當時的我依然認為,那是做為男人不能讓步的事情。不過為了不讓這份執著成為荷莉的枷鎖,我給自己訂了規範。」
  「規範?」
  「『如果出現了荷莉真心的愛著,而且也真心的愛著荷莉的男人,那我就會放手』這樣的規範。」
  「……」
  「然後在荷莉二十幾歲的時候,那樣的男人出現了。」
  我為了調整心情,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影響,感覺這口咖啡格外的苦澀。
  「對方是個日本人,當然我並不否定跨國婚姻,但是要把女兒嫁到日本,這種事我絕對不想,所以本來我是堅決想將他踢出去的。但是那個渾球挨了我一拳後,雖然倒在地上痛苦地顫抖,卻從頭到尾都沒有向我求饒,也沒有表現出放棄的意思,還說什麼日本人的骨氣之類的……哼,所以我才討厭日本人。」
  「……就是那個人成為了你女兒的丈夫嗎?」
  朋子試探性的這麼向我提問。
  於是我苦笑著,說道:
  「那恐怕是我第一次怨恨自己的雙眼,恨自己的眼睛為何如此銳利,居然看出了那渾球是與荷莉真心相愛的,這樣我不是不答應不行了嗎?但是我最忘不了的是……那時我的心中,的確有著『這樣或許也不錯』這種年輕時絕對不會有的想法。」
  說到這的時候,我看到服務員拿著我點的糕點走了出來,於是起身向那服務員招了招手。
  坐回到座位上時,我也向朋子說道:
  「現在想來,我的心從那時就開始老去了吧。」
  「……」
  朋子沒有立刻對我的話做出回應。
  我們兩人就這樣看著服務員將兩人的甜點先後放置在圓桌上,然後離開。
  在服務員走遠後,朋子突然向我搭話:
  「吶,喬瑟夫。」
  「喲!在這。」
  「我喜歡你喔。」
  「唉?」
  雖然要說告白的話,昨天在上野公園的話顯然要更為激烈,不過突然聽到朋子這麼說,我還是愣住了。
  而朋子她並沒有等我反應過來,直接就接著說了下去:
  「我可以肯定,我對你的這份愛,並不是小鬼頭的膚淺思想,也不是心血來潮的遊戲,我是真正的愛著你的,喬瑟夫。」
  「……」
  原來如此,朋子是在回應我剛才說的那些話嗎。
  因為我質疑了年輕人的愛情觀,所以她才會想這樣證明自己嗎?
  糟糕啊,牢騷話說的有點多了嗎?
  「朋子,我並沒有懷……」
  「我愛你的臉孔,我愛你的眼睛,我愛你的體魄,我愛你的聲音。但是,我愛的並不是那些表面的東西。」
  朋子堅決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
  其實朋子說話的聲音並不大,語氣也說不上很激烈,只是態度十分堅決,讓我無法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我愛你臉孔上歷經風霜的神情,那讓我感到你與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內涵,使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被它所吸引。
   我愛你眼中所蘊含的精神,那就像把古董刀般,擅發著超越時空的光芒。
   我愛你千錘百鍊的體魄,那就像說明你走過的道路,其厚重的歷史讓我無法轉移視線。
   我愛你溫柔卻逗趣的聲音,無論何時,它都能包裹住我,讓我感到安心與平和。
   所以……」
  朋子站起身,讓身體越過圓桌,靠到我的面前,從極近的距離對我說道:
  「所以我是真心的,愛著你的。」
  「……哈~」
  度過短暫的呆愣後,我開心的笑了起來,並輕輕的吻了把臉靠近道我面前的朋子的嘴唇。
  朋子有點被嚇到的,往後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而我對那樣的她,溫柔的說道:
  「我也是,我愛著你的有趣、我愛著你的凶暴、我愛著你的活潑、我愛著你的深情。和妳在一起便讓我感到充實,好像隨著時間老朽死去的自己,跨越時空回到身邊般。僅僅只是拉近和妳心靈的距離,就讓我感到高興不已,簡直像個小孩子般。我也是,真心愛著妳的喔。」
  聽了我這番話,朋子遲了好幾秒才做出反應,紅著臉頰露出甜甜的笑容。
  「恩~好高興。」
  因為明白朋子這句話中蘊含多少的感情,所以我也有些靦腆的笑了起來。
  就這樣,我們談笑著開始享用糕點。
  在我們要離開咖啡廳時,朋子輕輕抓住了我的手,向我說道:
  「我知道的,就算是現在,你也還在為內心的衰老而煩惱。雖然對於這件事,我或許提不出什麼實際的意見,但是當你覺得寂寞的時候,請儘管來依靠我吧,我會用我的一切,去填補你的空虛。」
  不知為何,朋子這番話讓我感到十分可靠。
  所以我伸出手輕輕覆蓋朋子的手腕,對她說出僅僅兩個字的回應:
  「謝謝。」



  在之後的幾天,我每天都會去和朋子見面。
  兩個人一起東逛逛,西逛逛,一起看那些新奇的事物、一起看那些老套的事物,那是十分充實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中……
  「朋子你看,我的左手……其實是義手喔!」
  「唉唉唉!?都沒發現呢。」
  有過這樣的對話。
  「說起來,喬瑟夫,我現在才注意到一件事呢。」
  「什麼事?」
  「我爸爸的年齡,似乎比你小呢。」
  「嗚恩~這的確是……哎呀呀~」
  也有過這樣的對話。
  「朋子你看。」
  「哇!怎麼回事?彩帶?從哪冒出來的?」
  「哼哼!其實啊,不是我自誇,我很擅長魔術喔。」
  「唉~好厲害,再變點東西出來嘛。」
  「沒問題,看仔細了喔。」
  還有過那樣的事情。
  另外我和日本公司的地產生意,也正式開始談了。
  當然這種大生意不是一、兩天能談完的,不過基本上進行的很順利,所以每天還是能空出些時間去和朋子見面。
  說起來和朋子相處時的經歷,再談建設時也有起到些參考作用吧?……還是說沒有呢?
  嘛~至少我的確比以前更了解東京了呢。
  與朋子在一起的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每天都充滿了愉快的回憶。
  本來一直存在於我心中的煩惱,也漸漸消失到看不見。
  然後。
  在那一天……



  「歡迎光臨!」
  領我進屋的朋子,在不算寬廣的套房內轉了個圈。
  「我來叨擾了~」
  看著擺出主人樣的朋子,我也刻意說著客套話走進屋內。
  這裡是朋子所居住的套房,為了讀大學,朋子她是一個人在東京租房居住的。
  今天,朋子邀我到她家玩。
  看著套房內的擺設,我摸著下巴四處端詳後,故意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說道:
  「恩~家具的配置有些雜呢,再調整下空間會更廣喔。」
  「齁!反正夠走動就好了嘛。」
  「嘿嘿,妳是不是常常會撞到桌角呢?」
  「囉、囉嗦啦!」
  朋子撒嬌的嘟起嘴後,便讓我坐在方桌旁的椅子上,而自己則去準備茶水。
  我讓自己靠在椅子上,優閒的看著朋子套房內的模樣。
  不過這次不是以職業角度去看,只是單純的,想像著朋子於這個空間生活的樣子。
  朋子就是在這個空間中,度過大學期間的休閒時光吧?坐在這張椅子上看參考書之類的,賴在床上不想動之類的,或著混在一起,賴在床上懶散的翻著參考書之類的。
  還有,最近這一周的話……
  站在鏡子前為約會而費心打扮之類的,翻動衣櫃為服裝搭配而苦惱之類的,還有倒在床上想著我的事之類的。
  想像著朋子日常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時朋子也端著泡好的茶走過來,將茶放到桌上後,她便坐到了我的旁邊。
  「來,這杯給喬瑟夫。」
  「喔,那我就不客氣啦。」
  接過茶杯後,我便和朋子並肩喝著茶,談論起各種事情。
  從對茶的喜好,到看房屋的品味,然後我又對朋子表演咬硬幣的魔術。
  「說起來,喬瑟夫你生意談的怎麼樣了?」
  「基本談完了,等明天正式定案就能結束了。」
  隨著談話的推進,朋子向我問起地產企劃的事。
  雖然這企劃的事本身,和朋子當然沒有關係,但也不能說完全無關。
  因為我是為了工作而來日本的,所以談完這企劃後,我就會回到美國去了。而且實際上……
  「其實我今天早上已經訂好了機票,是三天後的班機。」
  「三天嗎……」
  或許是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朋子的反應沒有很激烈。
  她只是靜靜的將身體靠在我身上,以十分不捨的語氣低喃道:
  「雖然想說短,卻又覺得比預料的長。雖然想說長,卻又覺得完全不夠。好希望這樣的時光,可以沒有上限的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永遠。」
  「正所謂~『願此刻永恆』嗎?」
  我半開玩笑的這麼說著,而朋子也輕笑著說道:
  「是啊,像這樣和喬瑟夫你天南地北的聊些怎樣都好的雜事,和喬瑟夫你東跑西逛的看各種事物,這些幸福時光我好希望能夠永遠持續下去。」
  「是嗎……」
  我伸出手,輕輕撫著朋子的黑髮,用五指以微小的動作梳理著,讓她的髮絲從指縫流過。
  不知是否察覺了我的心情,朋子她低聲的向我說道:
  「但是……喬瑟夫你一定,不相信永遠吧?」
  「……可以這麼說吧。」
  沒錯,因為我已經走了大半的人生,所以我很明白,時間會帶走幾乎全部的東西,永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
  「……」
  一時間,我和朋子就這麼安靜的維持現況,將近一分鐘都沒有動作與話語。
  雖然我們的時間有限,每分每秒都應該很珍貴,但很奇妙的,我卻不覺得這樣寧靜的時間是在浪費。
  這時,朋子她輕輕轉動身體,伸長脖子,在我的頸部吻了一下。
  當我因為朋子這個動作而轉頭看向她時,朋子便以非常……非常輕柔的聲音,向我說道:
  「但是,就算沒有永恆,還是有想要留下的東西……想要,永遠收入內心的東西。不是嗎?」
  朋子將雙手搭在我的胸膛上,雙眼沒有絲毫迷惘,專注的注視著我。
  她眼中的光芒,散發出真摯的深情,如同遙遠傳說中的魔法般迷惑住我。
  所以……我也想回應那份感情。
  我將手搭在朋子的肩上,深深的、深深的,在朋子的唇上親吻。



  退去的衣物,被隨意的拋在桌上與地上。
  我擁抱著朋子的身體。
  那是沒有絲毫間隔,最為親密的擁抱。
  喘息聲與汗水,在這狹小的空間瀰漫。
  「我好開心……真的。」
  在我的身體下,傳來朋子感動與疲憊的聲音。
  所以,我再一次深情親吻了朋子的嘴,並像要確認對方的存在般,交換舌頭的觸感。
  這是甘甜到讓人感官麻痺的時間。
  我們在對方的身體上,刻劃下屬於自己的痕跡。
  那是愛的痕跡,那是慾望的痕跡,同時……也是罪的痕跡。



  早晨,我從朋子的房間醒了過來。
  在短暫的迷茫過後,我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事情。
  是啊……我和朋子……
  轉過頭,現在還能看到朋子靠在我身上,露出安詳的表情沉睡著,身體隨著呼吸輕微的上下起伏。
  由於朋子的睡臉十分可愛,所以我忍不住伸手撥了撥她的黑髮。
  雖然不想打擾朋子,不過這樣躺著也不是辦法,所以我小心的在不將朋子弄醒的狀況下,把身體從朋子的下方抽出來。
  從床上走下來後,確認朋子還在睡,所以我替她將被子蓋好。看到安眠的朋子微微抽動身體,我也平靜的笑了起來。
  穿好褲子後,我借朋子的盥洗室洗了下臉。
  不過當我正用毛巾擦臉時,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了電話的鈴聲。
  因為朋子還在睡,所以我一邊將毛巾掛在肩膀上,一邊走出盥洗室查看。
  雖然如果是打給朋子的電話,我無論如何是不能接的,但至少也能把朋子搖醒。
  不過那電話顯然不是打給朋子的,因為正在響鈴的,是我的行動電話。
  會是合作企業找我嗎?不過企業的話,一般不會在這個時間打來吧。
  總之,我將行動電話從外套中取了出來,並靠在耳邊接通。
  「喂?」
  『喔喔!是喬瑟夫吧?』
  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我的背脊凍住了。
  那是我已經聽慣了的,非常熟悉的聲音。
  我注意不讓聲音顫抖,出聲回應在電話另一頭的……妻子。
  「呦!絲吉Q啊,這幾天都見不到面,會想我嗎?」
  說實話……就連我都覺得,能夠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的自己,非常噁心。
  而我的妻子絲吉Q,也只是像往常那樣,發出少根神經的笑聲,說道:
  『呵呵呵,不是才不到兩個禮拜而已嗎。』
  「唉~怎麼這樣。」
  『比起那個,你去看過荷莉了吧?』
  「當然啊,畢竟荷莉可是我們的寶貝女兒呢,實際上我這幾天幾乎都寄住在荷莉那裏喔。」
  在說話的同時,我不禁反射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心。
  我感到自己流了些冷汗,但這事實反而讓我感到安心,因為如果我連在這樣的狀況下都能不留一滴汗的話,我真的會懷疑自己還是不是人類。
  絲吉Q顯然沒注意到我這樣的煩惱,只是單純的感嘆道:
  『唉!?真的嗎?但你和貞夫很合不來吧?』
  「我怎麼可能和那渾球同處於一個屋簷下,那傢伙又跑去巡演了,所以我才住下的。真不知道要罵他不顧家,還是要感謝他消失的很識相呢。」
  『呵呵~是這樣啊。』
  聽到絲吉Q的笑聲,我似乎能看到在電話另一頭的她露出和藹的笑臉。
  『那麼承太郎呢?他還好吧?』
  「要說好不好嘛~看起來是很健康啦,不過好像不記得我了,我猜下次妳去見他時,他一定也認不出妳。」
  『唉!怎麼會……』
  「哈哈!小孩子可是很殘酷的呢。」
  這樣和絲吉Q談了一會家常後,話題便轉到了我這:
  『說起來,那你要辦的事都辦好了嗎?』
  「啊啊,朋友的喪禮沒什麼意外,在上周便結束了,而工作的事應該也能在今天搞定。」
  『這樣啊,那你應該差不多要回來了吧?』
  「是啊,班機已經訂好了,是兩天後的飛機。」
  『恩,那麼到時候我會去接你的。』
  「喔!我很期待喔。」
  就這樣,我結束了與絲吉Q的通話。
  「……哈。」
  看著手中掛斷的行動電話,我發出了乾笑:
  「哈、哈哈,因為絲吉Q從以前就是個遲鈍的人,所以一定不會察覺異樣吧。」
  我可以肯定這一點,因為我們是結婚了四十幾年的夫婦,我非常了解她。
  但是……
  「該死!」
  我忍不住用自己的頭,狠狠撞擊旁邊的牆壁。
  「我在做甚麼啊……」
  我緊握手中的行動電話,但因為等等還要談生意,所以我勉強用殘存的理性控制力道,讓自已不至於把行動電話捏碎。
  罪惡感,以及隨之而來的嘔吐感,強烈衝擊著我的胸腔,讓我忍不住伸手摀住口鼻。
  然後,我轉頭望向躺在床上的朋子。
  朋子並沒有被我剛才發出的聲音吵醒,依然平穩的躺在床上沉睡著。
  看著朋子,握著電話,複雜的感情於我的腦中攪拌,錯亂的思緒讓我的心臟扭曾一團。
  最後……
  我彷彿乏力般的,讓背部靠在朋子的床上,低垂著頭,癱坐於地面。
  「混帳……」
  努力的將那些亂攪的思緒聚集,我將其化為簡短的話語,從喉嚨擠出: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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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5 02: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三八七 于 2013-6-5 02:22 编辑

第五節

  那是……非常久遠以前的記憶。
  當時,我作為波紋戰士,與被稱作柱之男的人類之敵展開了一連串的決戰。
  在一切的戰鬥結束後,我失去了左手手腕,遍體麟傷的在義大利被人救起。
  獲救後,在療傷的期間,我感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空洞感。
  不,別誤會,並不是說我有多寂寞或多沮喪之類的。
  對於結束戰鬥,以及活下來這件事,我還是感到十分高興的,一蹶不振什麼的更是完全沒有。
  但是呢……
  因為在那之前的一個月中,我將所有的時間與精神,都投注到與柱之男的戰鬥、以及為此而進行的修練中。
  所以在一切都結束後,感覺就像生活的重心被抽走般,整個人空蕩蕩的,有種忘記活著的方法的錯覺。
  或許,『他』的死也是原因之一吧。
  不過再次強調,並不是說那時的我有多墮落多沉淪之類的,基本上除了滿身是傷無法下床之外,我還是非常有精神的。
  恩~應該這麼說吧,『持續在心中推動自己行動的目的達成了之後,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去』就是這樣的一個狀況。
  明明以前沒有這目的,我也一樣能逍遙的活著。但試著把所有精神集中於一件事,讓其成為自己生活的中心後,一但在那件事結束,自己居然想不起來過去是怎樣生活的。
  總之就是這樣的空洞感。
  根據醫師所說,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我,就是整天用精神的臉孔望著遠方,無所事事的發著呆。
  那樣倒也說不上有多難受啦,只是整個人空蕩蕩的,感覺日子過得有點茫然。
       
  而在那個時候,出現在我身邊的人,就是絲吉Q。

  基本上,絲吉Q是個少根筋的女人,丟三落四、反應慢半拍,我都懷疑莉莎莉莎為什麼會讓她當女傭管事。
  不過,她和我意外的合得來。
  不管我開什麼玩笑,她都願意有趣的回應我,有時也會反諷回來。她的反應總是很誇張這點,我也相當喜歡。
  雖然她的反應慢半拍,但這反而讓她和我可以玩得很開心,不過她的丟三落四這部分為我帶來的基本都是苦頭就是了。
  但是呢,或許我也挺喜歡她為我所帶來的那些苦頭也說不定,至少那能為生活帶來不一樣的樂趣。
  正因如此,當絲吉Q知道我住院的消息,而特意來照顧我後,我空蕩蕩的心靈,便被注入了嶄新的色彩。
  開心,悲傷,憤怒,快樂。
  在絲吉Q看照我的這段時間中,我眾多的感情都被她給激發了出來。
  說實在的,讓重傷的人大吼大笑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她也因此被醫生罵過好幾次,每次我都會在旁邊看著被罵的絲吉Q偷笑。
  不過也多虧了絲吉Q,我心中的空洞感,在不知不覺中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因為有絲吉Q陪伴,而充實無比的住院時光。
  那個時候的我,是如此的愛著絲吉Q。
  也是因為這樣,我甚至沒有和艾莉娜奶奶先連絡,便和絲吉Q結婚了。
  雖然我也不是沒想過,或許我們這婚結的太趕了點,但我從來都不會對此感到後悔。
  因為我是真心愛著絲吉Q的。
  可是……
  我現在卻……



  「啊啊……我這到底是在搞什麼啊。」
  我仰起頭,如呻吟般的自言自語。
  此時,在我的手中,握著剛和絲吉Q通過話的行動電話。而在我的背後,昨夜與我發生關係的朋子,正靜靜地躺在床上。
  外遇。
  說白了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已經有絲吉Q這個妻子的我,卻和小我四十歲的朋子相愛、相戀甚至發生關係。
  這種行為,不正是被稱作外遇,受人鄙夷的罪惡嗎?
  我還不至於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不然我就不會一直對荷莉瞞著朋子的事情了。
  但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我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犯下罪、並且開始隱藏罪行的呢?
  雖然說出來一定會被罵,但直到剛才絲吉Q打電話來之前,我都沒有很強烈意識到自己正在犯錯。
  為什麼會這樣呢?
  一定是我……避開了視線吧。不願去正視自己犯下罪過的事實,一昧的讓自己沉溺在罪惡的甜蜜之中。
  明明心裡是明白的,明白自己的行為是種錯誤,但腦中卻一直迴避著,不願去認識這個事實,只為了……為了讓自己更多的去貪求那些美妙的夢幻。
  不過這種逃避也在剛才到了頭,絲吉Q的聲音,狠狠的將我敲醒了。
  這幾天以來,我一直對朋子所傾吐的愛情,其實全都等於是對絲吉Q的背叛。
  除了妻子以外,還將如此之多的愛奉獻給另一個女人,如論怎麼美化那些詞彙,這都是種罪。
  「哈啊……」
  深深的嘆了口氣,我將拿著行動電話的手靠在額頭上。
  真是……我為什麼會這樣呢?仔細回想的話,在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之前,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讓我煞車停步的。為什麼我會放任自己持續沉淪,往下墜落至此呢?
  果然是因為我最近,日子過的太空虛了嗎?朋友的死也是,對朋友的死無法確切的感到悲傷也是……
  不,如果只是單純感到寂寞的話,有荷莉陪著我就足夠了,不然……也能打電話給絲吉Q,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光,無庸置疑是充實的。
  為什麼我要特地去與朋子相戀呢?我想我終於明白了。
  最近這段時間,讓我感到空虛的事物,並不是親友們的離去,而是……我自己。
  因為內心的衰老,我感到過去的自己正在消失,我漸漸變成了,與過去的我不同的人。
  所以我才會……覺得空虛。
  所以我才會……想要愛人。
  與朋子在一起時,真的很快樂,感覺就像回到了過去般。我無法捨棄那樣的時光,我無法捨棄那樣的甜蜜,所以才會不斷的往那裏頭墮落。
  哈……真是……
  「我,果然老了啊。」



  「喬瑟夫,怎麼了?快點過來啊。」
  「喔、喔。」
  被朋子催促著,我跟在她的後方,行走於東京的街道上。
  同一個早晨,在朋子醒過來之後,我便在朋子的提議下,兩個人一起去外頭吃早餐。
  但是直到現在,我的心中依然翻滾著複雜的感情。
  越和朋子在一起、越感受到從朋子那傳來的愛意,罪惡感便越是從心中湧出。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是罪。
  我不能再更多的背叛絲吉Q了。
  問題是……該怎麼做?
  看著臉上洋溢著笑容,於陽光下漫步的朋子,我的心臟不禁微微的絞痛著。
  雖然我多少會擔心被朋子察覺我現在的心境轉變,但就目前來說,似乎還沒什麼問題。
  不過,或許被朋子發現的話,我還會更輕鬆一點也說不定呢。
  因為我煩惱的只是『該怎麼做』而已,『該做什麼』我已經決定了。
  沒錯,從一開始選擇就只有一個。
  我必須和朋子分手。
  我要切斷與朋子的關係,也得把這個想法傳達給她才行。但不用想也知道,這麼做是一定會傷到朋子的。
  所以該如何執行,才是我現在所面對的難題。而且無論我怎麼想,我都認為我接下來的行動,一定會將現在朋子臉上的笑容破壞殆盡。



  如同拷問般的時間漸漸過去。
  我和朋子吃完了早餐後,便和往常一樣,並肩在街上閒逛。
  與朋子在一起的時光,依然讓人感到幸福,但正因如此,罪惡感與鑽心的疼痛,更是不斷折磨著我。
  這是如此讓人不安的美滿,如此甜蜜誘人的痛苦。
  不過,是時候結束了……
  「那個啊,朋子。」
  當我們於一條人行道上行走時,我停下腳步叫住朋子。
  朋子因我的呼喚而停步,並轉過身望向我。
  「怎麼了?喬瑟夫,感覺你今天沒什麼情緒呢。」
  朋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就算這樣,我依然看出朋子心中是充滿希望的。
  她大概認為我又再為些衰老的瑣事煩惱吧,或許她再猜測我是做了個惡夢。
  說不定,現在她也還在心中計畫,想著自己要怎麼和我度過這段玩樂時間。
  ……一想到,我要將這一切全部破壞,我就感到心痛。
  但是,不做不行。
  「實際上,今天早上你還在睡的時候,我接到了我妻子打來的電話。」
  「……唉,是這樣嗎。」
  朋子露出不太高興的表情,踢了踢地面。
  我是和朋子提過自己有妻子的,不過就算這樣,朋子還是不喜歡我跟她談妻子的事(女兒的事倒沒問題),我也很少再她面前提到絲吉Q。
  但這一次……
  「雖然談話內容沒什麼特別的,但我想了很多,果然……這樣是不行的。」
  「什麼意思……?」
  大概也察覺到我態度不太對勁了,朋子皺起眉頭,有些不安的看向我。
  於是,我反覆了幾次呼吸動作,做好了心理準備後,向朋子說道:

  「我們,結束吧。」

  「唉?」
  霎時間,朋子瞪大了雙眼。
  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朋子此時呆滯的表情。
  心,很痛,真的很痛,但還是必須做個了斷。
  「果然這樣的行為,是錯誤的。」
  當我覺得朋子稍微從衝擊反應過來後,我便試著進一步向她說明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事到如今才跟妳這樣說,對妳很不公平。但是……不能再讓錯與罪延續下去了。」
  「所以……才要結束?」
  朋子露出了我以前完全沒有見過的陰鬱表情,那表情讓我心頭一緊,險些就要說不出話來。
  但我還是咬緊牙,點頭說道:
  「是的,對不起。」
  「因為你的妻子?」
  「……是的。」
  我只能這樣回答。
  現在朋子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到五分鐘之前的笑容,取而代之是陰暗茫然的表情逐漸擴散開來。
  朋子的視線不安的四處游移著,眼神充滿了動搖與混亂。
  然後,她的視線再度定再我身上,向我問道:
  「因為你妻子的一通電話,我們的關係,就結束了?……憑什麼?憑什麼我們的關係,要因為那個女人而結束。」
  「因為……她是我的妻子。」
  朋子的聲音很冰冷,我也是第一次聽到她使用這種讓人發寒的語氣,不過這也不是不能預見的。
  但無論如何,我只能正面承受這一切,因為這是我所犯下的錯誤。
  「我們的相戀,本來就是不可能被肯定的罪行。在這之前,我都以可悲的僥倖心態,於心中放過了自己,不願用頭腦去認識自己行為的錯誤。但在電話中聽到妻子的聲音後,我注意到了,這是不可能被原諒的事情,所以……雖然很對不起妳,但我必須結束這一切。」
  把話說到這,應該足夠了吧。
  接著就是朋子那邊了,她能接受這件事嗎?不……我還沒有那麼樂觀。
  「……」
  朋子她一臉茫然地望著我,我似乎能看到她的大腦以近乎等於空轉的形式迅速轉動著。
  終於,朋子有了新的動作。
  「你……愛你的妻子嗎?喬瑟夫。」
  這樣問著,朋子踏出腳步朝我靠近。
  「是的,我愛她。」
  對此,我只能注視著這樣的朋子,做出回答。
  「是嗎,那麼……」
  朋子一度別開視線後,又以像再索求什麼的懦弱眼神望向我,問道:
  「你,愛我嗎?」
  「……恩,我愛你。」
  「既然這樣──」
  猛烈的,朋子加快腳步跑到我面前,用雙手拉扯我胸前的衣料,以驚人的音量對我大吼道:
  「為什麼我不行?你妻子比我更美麗嗎?你妻子比我更賢慧嗎?你妻子比我更愛你嗎?為什麼……為什麼我就不行?為什麼啊!」
  「……朋子,你知道問題不在這的。」
  我試著以理性的話語去勸說,不過歇斯底里大喊著的朋子,顯然無法聽進我的話。
  「那為什麼!就因為先來後到嗎?就因為她比我更早認識你嗎?所以我……沒有任何機會嗎?」
  「……」
  「為什麼啊!吶!我明明……是這麼的愛你……」
  一瞬間,我甚至想從朋子身上移開視線,但是不可以,現在我必須要注視朋子到最後才行。
  雖然朋子喊的很大聲,不過這條街的行人並不多,所以基本上不用太擔心喊叫會對朋子的生活與風評留下影響。
  這是我故意安排的,因為我預料到再我和朋子談這件時,朋子一定會大喊起來,所以為了不讓影響太大,再我們離開早餐店後,我故意和朋子往人少的街道走。多虧了這一周和朋子再周圍到處閒逛的經驗,我才能找到這條沒什麼人會經過的道路。
  有時我也會想,能如此理性對待這些事情的自己,是不是有點恐怖呢?
  雖然不知道現在的朋子能聽進多少,我還是必須把事情說清楚:
  「從一開始……我們兩人就不可能正常的相戀。這件事,你我都很明白,只是我們依然把一切拋到腦後,一股腦的沉浸於戀愛之中。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美好,但是……差不多是時候面對現實了。」
  「……」
  朋子安靜了下來,但她的手依然扯著我的衣服,不願放開。
  然後,她輕聲的,向我提出沉重的疑問:
  「……喬瑟夫,我和你妻子,你比較愛誰?」
  「你知道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這算是個我早已預料到的問題,但就算這樣,我還是不能回答。
  我想我得承認,現在在我的心中,比起絲吉Q,朋子所佔有的份量更大一些。
  原因很簡單,因為『新鮮感』。
  我和絲吉Q結婚了四十年,我對她太了解了,她的性格、她的習慣、她的喜好,一切我都瞭如指掌,我甚至能猜到此時此刻身在美國的絲吉Q正再做著什麼。
  以前我曾和朋友打賭,打電話問絲吉Q她現在再做的事,結果百發百中,每次我都能猜對。
  這份徹底的互相理解,是一同度過漫長時光的老夫老妻才能擁有的東西。當然我的狀況是誇張了一點,畢竟我腦子轉的比較快。
  不過也正因如此,我和絲吉Q之間沒有刺激,也沒有意外性。
  我並不是不愛絲吉Q,我真的很愛她。即便過了那麼長的時間,我也依然是愛著她的。
  但是……朋子帶給我的新鮮與衝擊,是絲吉Q所沒有的。所以我現在的大腦,無法自制的,被朋子的存在佔據了大部分。
  但我是知道的,我知道那對絲吉Q是不公平的,甚至能說是種背叛。
  所以我的選擇,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沒有猶豫的理由。
  「對不起,朋子。」
  「……喬瑟夫。」
  朋子仰起頭,筆直的注視著我的臉龐,那雙眼中的柔弱,幾乎就要讓我心碎。
  接著,棚子她伸出手,觸摸我那已經將鬍鬚剃去的下巴。
  這讓我想起我與朋子第一次接吻的時候,不過現在我們兩人所懷抱的思緒,卻與那時截然不同。
  「我……想要你。」
  輕喃著,朋子的手緩緩在我的臉上移動,從下巴到臉頰,從臉頰到耳朵,再從耳朵到脖子。
  「我想要你的臉龐,我想要你的雙眼,我想要你的身體,我想要你的心。」
  然後,輕輕的,朋子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喬瑟夫,不要離開我,請繼續愛著我,不然的話,我會……我會……」
  說著威脅的話語,朋子瞪視著我,但是……那卻是雙泫然欲泣的眼神。
  所以我只是把手搭再朋子肩上,輕聲的向她說道:
  「我知道的,朋子。」
  朋子聽了我的話,在愣了一下後,便苦笑著鬆開了手。
  「哈……是阿,喬瑟夫你會讀心術嘛,所以虛張聲勢的威脅是起不了作用的。」
  她好像想故作輕鬆,擺出與我第一次相會時的優閒態度。
  但她馬上就控制不住感情,撲到我的懷中,嚎啕大哭了起來。
  看著這樣的朋子,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抱住她,雖然一度因為想起絲吉Q的事而猶豫,但最後還是決定抱住朋子的肩膀.
  至少在這最後的時刻,我不能讓朋子無依無靠的顫抖,這也是我的責任。
  在我懷中流著淚的朋子,以因哭泣而沙啞的聲音嘶喊道:
  「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資格愛你?就因為,她是你的妻子嗎?」
  朋子就像小孩子一樣,撒嬌般說著任性的話。
  「如果在十八歲時與你相遇的不是你的妻子,而是我,我是不是就能愛你了?如果與你在西方相遇的不是你的妻子,而是我,我是不是就能愛你了?如果我和你年齡一樣,我們是不是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
  那真的是非常任性的話,甚至有一點幼稚,但正因如此,朋子話語中那份純粹的感情,也強烈的動搖著我,使我幾乎沒有辦法維持平靜的態度,恐怕我現在的表情也很不堪吧。
  而在任性的發洩過之後,朋子她語氣一轉,以哽噎的聲音呢喃道: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世界上根本沒有那麼多如果。實際上與你年齡相仿的人,是你的妻子。與你居住再完全不同的土地,只因為出差才偶然見到面的人,是我。」
  朋子從我的胸前離開,退後幾步,以非常、非常悲傷的表情望著我,低語道:
  「實際上我出生的時候你都已經四十歲了,而且居住的地方更是在地球幾乎處於對角線的兩個國家,所以無論如何,成為你妻子的人,都不會是我。我永遠……都只可能以現在這個身分與你相識。」
  我聽得出來,那是覺悟的話語,是放棄的語氣。
  複雜的感情,再次攪拌我的內心,不捨、憐愛、悔恨、自責,這眾多的感情使我咬緊牙陷入沉默。
  但我還是勉強的,從口中再次擠出渺小的歉意。
  「對不起,朋子。」
  「不要再跟我說對不起了!」
  意外的,朋子聽到我的道歉,反而大吼了起來。
  朋子握住雙拳,彷彿在堅守最後的什麼般,喊道:
  「我並不是你的受害人!我是在知道你有妻子的狀況下,自己纏上你,自己愛上你的。我是你的共犯,所以……別再跟我說對不起了,不要再更多的,劃開我跟你的關係了。」
  「……我知道了。」
  看著朋子激烈的感情反應,我領悟的,微微點了點頭。
  雖然我心中依然對朋子抱有歉意,但對朋子而言,最害怕的只是和我的關係會歸零的事吧。
  的確,雖然我要為這段感情做個了斷,但是我……並沒有想將其全盤否定的意思。
  突然間,我想起了前些時日才在腦中閃過的話:『太過客氣反而顯得生疏』。
  那是我第二次和朋子見面時,接受了朋子的請客而想到的話。
  「……」
  回憶帶來感情的洪流,使我險些就要流下淚來。
  為什麼在我們要決裂的時候……反而一直出現讓我回憶起那段時光的事呢。
  但我必須冷靜地把這件事辦好才行。
  於是我通了通喉嚨,把眼角中尚未落下的淚珠抹掉,然後再次認真地望著面前的朋子。
  「那麼,這樣子,就結束了吧?」
  「恩,是阿。」
  臉上被淚水沾濕的朋子,露出勉強的笑容向我點了點頭。
  由於朋子臉上的妝也都被淚水弄花了,所以我從口袋中取出紙巾遞給她,讓她擦一下臉。
  朋子接過紙巾,再拿出化妝鏡整理儀容的同時,向我說道:
  「其實我知道的,不說你那邊,我爸爸……也不可能允許我去當別人的情婦。所以……雖然和喬瑟夫你在一起的時光,真的是如夢幻般美好,但現在的確……是夢醒的時候了。」
  在朋子說這段話的期間,接連抽了好幾次鼻子,讓我感到很心疼。
  等待朋子處理臉上的妝時,我也閉上眼在腦中順了一下今天的事情。
  現在還有我能做的事情嗎?
  這樣想著,我再度向朋子說道:
  「朋子,雖然妳不想要我道歉,但提說要結束的確實是我這邊。所以作為賠罪,我最後還想給你些甚麼,可以吧?」
  「咦?」
  聽到我這麼說,朋子也滿臉疑惑的向我看了過來。
  我在腦中努力的選擇詞彙,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想用金錢來衡量你我間的感情,所以想要什麼就請妳告訴我吧,在我離開日本之前,我會盡量實現妳的願望的。」
  「甚麼願望都可以嗎?」
  「怎麼可能~比如要我留在日本,或是要我和妻子離婚,這些願望我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
  我半開玩笑的,對著朋子聳了聳肩,朋子看到我這個樣子,也淡淡的笑了。
  雖然只是一點點,但那種陰暗的氣氛能夠緩和,還是讓我放鬆不少。
  於是我振作精神,向朋子宣言:
  「雖然並不是甚麼都可以,但在可行範圍內,我會盡全力的為你而行動。所以,請告訴我吧,現在的我能為你做的事。」
  「這樣啊……」
  處理好花掉的妝後,朋子收起化妝鏡,握著用過的紙巾,低頭陷入思考。
  就這樣深思了好段時間後,朋子她向我踏出了一步。
  並且,以真摯的聲音,說道:
  「那麼,明天一天就好,能再陪我,創造回憶嗎?」
  對於朋子的這個答案,我在短暫的感到意外後,便向朋子展露笑容。
  「沒問題。」
  於是,我和朋子定下了約定,在我返回美國的前一天,進行我們兩人最後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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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5 18:04: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三八七 于 2013-6-7 12:49 编辑

第六節

  「唉?爸爸你回來啦?吃過早餐了嗎?」
  「恩,在外頭吃過了。」
  經過了與朋子讓人心碎的分手談話後,我回到了荷莉家。
  昨天有跟荷莉說會在朋友那邊過夜,不過因為當時還沒計劃好行程,所以並沒有具體說今天回來的時間。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的話,我和朋子至少會玩到午飯時間前吧。
  結果我們就那樣各自回去了。
  雖然今天時間還早,能夠相處的時間應該還有很多,但我和朋子都沒有那個心情。
  畢竟才剛談了那樣的事情嘛。
  和荷莉打過招呼後,我倒在大廳的地上,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這樣子,就可以了嗎?
  雖然好幾次為破壞掉這一周以來的幸福感到不捨,但如果我再繼續縱容自己的話,那可就完全無話可說了呢。
  還有……
  「明天……是嗎。」
  與朋子約好的,明日的約會。
  雖然這是罪的延續,不過……以這樣的形式結束也不錯吧,如果辦得好,我和朋子都會更能接受這一切。
  想到這,我站起身,跑去找正在做打掃家務的荷莉。
  「荷莉,我明天有事要出去,估計又會一直混到深夜吧。」
  「唉~又是要和朋友出門嗎?」
  荷莉停下家務,以彷彿拿我沒辦法般的表情,抬頭向我看了過來。
  而我也只能苦笑著回答道:
  「是啊。」
  「真是的~」
  荷莉雙手叉腰,嘟著嘴抱怨道:
  「感覺爸爸簡直就像叛逆期的小孩一樣呢。」
  「哈哈哈!成天往朋友家跑,直到深夜才回來,的確是那樣的感覺呢。」
  我感到很有趣的開懷大笑了起來。
  然後在笑到滿足後,我改變態度,正色的向荷莉說到:
  「好不容易來了一趟,卻一直往外跑,真是對不起妳呢,荷莉。」
  「唉?態度這麼正經,感覺真不像爸爸呢。」
  荷莉摸著下巴,失禮的上下打量起我來。然後……
  「難不成,爸爸你……是假貨!」
  「咦?」
  「嘿嘿!讓我測試看看吧,看你是不是真正的爸爸!」
  說著,荷莉便撲了過來,對我又掐又搔癢的。
  「哇!喂?等、等等啊~」
  就這樣,我和荷莉在和室中打鬧,一分鐘內便再房間中繞了四圈。
  「說、說起來,荷莉妳才打掃到一半而已吧?」
  「啊!對喔!」
  荷莉這才突然想起,跑回去撿起掃除工具,繼續先前的家務。
  與此同時,荷莉也向我說道:
  「總之呢,爸爸就儘管去和朋友玩吧,我也這把年紀了,不會因為爸爸不在就寂寞的。真要說的話,飯能做少點還是比較輕鬆的喔。」
  「不過我早餐還是會在家裡吃喔。」
  「唉~真厚臉皮啊。」
  「嘻嘻,誰叫我是妳爸嘛。」
  再我與荷莉嘻鬧的同時,我也感到心中十分的溫暖。
  啊啊……我還真是有著十分優秀的家人啊。
  「謝啦,荷莉。」
  「沒什麼啦,誰叫我是你女兒呢。」
  對於我的道謝,荷莉回以了單純的笑容。
  有著這麼優秀的家人,如果我再背叛他們的話,可是上不了天國的呢。
  「那麼……」
  與荷莉分別後,我走到宅邸的中庭,感受吹拂而來的微風。低語道:
  「我也得,做些準備呢。」



  就這樣,時間來到了隔天,也就是我搭機返回美國的前一天。
  在荷莉家吃完早餐後,我一如往常的提前半個小時到約定的地點等待。
  僅僅是站在這大學旁的公園中,就讓我想起了與朋子相處時的種種。
  之後,稍微讓我有點意外的,在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的時候,朋子便來到了公園。
  「喲!今天意外的早嘛。」
  我抬起手,向朋子打招呼。
  雖然心情還是很複雜,不過經過昨天一天的休息,我也能以平常的模式去應對了。
  朋子也是,雖然看起來心事重重,不過依然以有精神的笑容,小跑步來到我面前,說道:
  「我偶爾也想早到一下嘛,不過本來是想試著由我來等喬瑟夫一次的,結果只提前十分鐘果然不夠嗎。」
  「嘿嘿,想繞到我前方,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喔。」
  我瞇起一隻眼睛,得意地擺出勝利手勢炫耀,看到我這樣,朋子也『哈哈』的笑了起來。
  「那要出發了嗎?」
  「恩~再待一下吧。」
  對於我的提問,朋子她可愛的笑了笑,說道:
  「反正距離約會的時間還有幾分鐘,不是嗎?」
  「也對。」
  我因為明白朋子的想法,所以沒說什麼,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就這樣,我靠在公園的路燈上,靜靜望著前方,而朋子她則是活潑的在公園中轉了好幾個圈。
  朋子她一定,是想要再出發前多回味一下這個公園的氣氛吧,畢竟……
  「我們,就是在這裡相遇的呢。」
  聽到朋子說出意料之中的話,我也微笑著應道:
  「是啊,之後我們每天也都是在這會和的。」
  「感覺這個地方,就像是代表了我們因緣的土地呢。好像我們的一切,都被記錄在這一樣。」
  「因為很方便嘛,離大學近,又有時鐘。」
  聽到我這麼說,朋子立刻嘟起嘴向我瞪了過來。
  「厚~這時候應該要說些浪漫的話配合我才對啊。」
  「哈哈!抱歉抱歉。」
  然後在這樣的嬉鬧過後……
  我和朋子不約而同的望向時鐘,約定好的時間,確實已經到了。
  「我們走吧。」
  「恩。」
  就這樣,我和朋子最後的約會開始了。



  約會的行程,我們首先決定把周邊的街道逛過一圈。
  這一帶的地區,我們在認識後的幾天中便幾乎逛遍了,因此無論逛到街道的哪個地方,都會讓我們想起相處時的回憶片段。
  我和朋子也熱衷的談論著各種往事,結果變得像是回憶之旅一樣。
  「給,這是喬瑟夫的分。」
  這麼說著,朋子將一杯眼熟的飲料遞了過來。
  「喔,我不客氣了~」
  當然,這飲料就是在我與朋子相遇的第二天,她請我喝的那家。
  說著與當時相似卻又不同的話,我們並肩走在街上。
  雖然這約會是為了創造新回憶,但我們目前卻幾乎都在回憶過去的事呢。
  還是說,回憶往事這件事本身,也會成為新的回憶呢?
  嘛~反正我有『安排』啦,所以不用擔心。
  這時,我在前方見到了一個熟悉的小巷,那就是我和朋子第二次碰面時的那個巷子。
  「吶,要不要過去看看呢?」
  我指著小巷,向朋子詢問意見。
  「唉……感覺好惡趣味喔。」
  朋子故意擺出排斥的臉這麼說了之後,又突然笑了起來,說道:
  「不過我喜歡,去看吧。」
  「哈哈~」
  於是我和朋子走到小巷口,從那往裡頭看。
  結果看到有三個似曾相識的小混混,正蹲在小巷裡抽菸。
  「唉?你們是……」
  「唉?」
  那三個混混這時也注意到了我們,而抬頭望過來。
  然後他們在看到我的瞬間──
  「哇!快跑,是那個妖怪老頭。」
  便尖叫著,三個人連滾帶爬的從小巷另一邊逃走了。
  「你們說誰是妖怪老頭啊!混帳傢伙!」
  我往前追了兩步,對迅速遠去的混混們大吼著。
  當然我還沒有閒到會真的追下去,所以我站在小巷中,單手插腰的抱怨道:
  「真是,沒禮貌的日本小鬼。」
  「噗哧!呵呵呵~」
  而在我的後方,朋子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她以雙手摀住嘴,竊笑聲卻還是傳了出來。
  看著朋子這樣,我也一臉無奈的笑了起來。



  我們四處閒逛著,去了許多地方,也挑了間之前想去,卻沒有去的餐廳,在那吃了午餐。
  過了中午後,我和朋子討論著要多看些不同的東西,而繼續邁開步伐。
  「吶,喬瑟夫。」
  「嗯?」
  朋子這樣向我搭話,是我們兩人正在逛一間有販賣飾品的雜貨店的時候。
  我這時正站在擺放飾品的櫃子前,而朋子則在我身旁,曲身觀看飾品。
  朋子她隨意的以手指搓動掛在面前的飾品,對我說到:
  「我們現在這樣,看起來就像情侶在約會一樣吧?」
  「與其說像,不如說本來就是如此吧……雖然是外遇就是了。」
  嘛……雖然是外遇,不過我和朋子本來就是在約會的情侶嘛。
  而朋子她則是抬起頭,看著我進一步問道:
  「如果不只是『表面看起來』的話,也就是說我們的內在……同樣也是相愛的吧?」
  「是啊,當然是相愛的啊。」
  我自信的挺起了胸膛,對此毫不質疑。
  不過我也大概明白朋子在想什麼了,於是接著也對她問道:
  「果然……我這樣一邊說著愛你,一邊又說要一刀兩斷,很虛偽嗎?」
  恩~對於自己的厚顏無恥,我多少也有點自覺呢。
  為了不背叛絲吉Q,我一定要斬斷這一切,但我並不打算否定掉此時此刻,愛著朋子的這份心情。
  結果就是現在的樣子了呢~
  不過只要過了今天,我就會將自己和朋子的一切結束掉,所以這個狀態也只限今天。
  「與其說是虛偽……」
  本來就曲著身體的朋子,這時在櫃子前蹲了下來,望著最底層的商品,以埋怨的語氣呢喃著:
  「不如說是『什麼跟什麼』的心情吧,為什麼明明說愛我,卻又不能給我愛呢?啊啊……原因我是知道的啦,所以不用跟我解釋。我只是稍微抱怨一下而已,只是抱怨一下。」
  「……」
  看著這樣的朋子,我也感嘆的呼了口氣。
  怎麼說呢……
  果然就算理性上接受了這個安排,感情上還是會有排斥吧?畢竟心情這東西可不是能隨便騙過去的。
  不過正因如此,才有了今天的約會。
  「朋子,看這裡。」
  「?」
  當朋子因我的呼喚而將頭轉過來時,我把剛才從櫃子上取下一個髮箍,輕巧的套到朋子的頭上。
  「恩~還可以看嘛,那這個我就買給妳了。」
  「唉?唉?」
  朋子一臉不解站起身,並慌張的來回摸著自己的頭。
  而我在拿出錢包準備結帳的同時,也向朋子說道:
  「我們是時限只到今天為止的戀人,所以在今天的範圍內,就我們就盡情的玩吧,因為這就是最後了,正如妳所說的創造回憶,不是嗎?」
  「恩……是啊。」
  朋子微微的笑了起來,然後便跟我一起走向櫃台。



  最後的約會還在繼續。
  東京鐵塔和上野公園這些以前去過地方,我和朋子也為了回憶而再多晃了一圈。
  此外因為不想真的讓這約會變成單純的回憶之旅,所以也特意到一些之前沒去過的地方看看。
  感覺自己好像真的靠著和朋子的約會,把東京當下的名勝給全制霸了呢。
  雖然我討厭日本,但這真的是段很不錯的時光,嘛……如果讓我那些日本朋友知道,一定又要嘲弄我了。
  不管怎麼說,這次的約會進行的很順利。
  在約會的途中,有時我們會受氣氛影響,伸手拉起對方的手前進,有時我們會想起自己應該分開的事,而和對方拉開距離。
  透過這樣的小動作,我們也一直感受著對方感情的活動。
  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一段時間。
  而隨著時間的緩慢流逝,漸漸的,夜幕也降了下來。
  我看了下表,眼看就要到晚餐時間了,所以我向朋子提議道:
  「晚餐我訂了餐廳,就到那去吃吧。」
  「唉?訂餐廳嗎?我去我去,感覺很厲害呢。」
  「嘿嘿~好好期待吧。」
  我對朋子露出賣關子的笑容,領著她往餐廳前進。
  真期待她的反應呢~



  「是喬斯達先生吧?請往這邊走。」
  打扮整潔的服務生,深深的向我和朋子鞠躬,指引我們在餐廳中就坐。
  在這個過程中,朋子一直以驚奇的表情望著周遭,讓我忍不住想多看她幾眼。
  這裡是位於東京一角的高級餐廳,如果沒有訂位的話,基本上是無法進來。
  「之前從門口經過時,就想著要找機會和你一起來了,現在終於實現了呢。」
  我和朋子各自在餐桌旁坐下的時候,我對坐在對面的朋子,面露微笑的說道:
  「不用客氣的吃吧,我請客。」
  於是朋子她拿起服務生剛才送來的菜單,看了一眼後,低聲驚嘆:
  「好貴。」
  然後她放下菜單,盯著我問道:
  「難道說……喬瑟夫你是什麼大老闆之類的嗎?」
  「基本上就是這樣吧,雖然這裡不是老闆也一樣能來就是了。」
  我聳聳肩,向朋子露出了親切的笑容。恩……我這樣應該不會給她造成多餘的壓力吧?
  而朋子她『恩~』的陷入沉思,接著就開始打量起我來。
  「果然嗎……雖然也不是完全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她瞇起雙眼,以略帶不滿的態度,朝我拋出意料中的質問:
  「為什麼一直沒告訴我啊。」
  「也沒什麼啦,只是沒必要說而已,不管是甚麼時候,如果你問的話我就會告訴妳喔。」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聽到我若無其事的回答,朋子她也嘆了口氣,放棄深究。
  接著我們兩人便將視線與話題都轉向菜單,討論好餐點後,我便喚服務生過來點菜。
  當我和朋子都點好了菜之後,我開口繼續了剛才的話題:
  「關於我的工作嘛……雖然我沒打算隱瞞,但或許我真的有點不想讓妳知道這件事吧。」
  「嗯?怎麼怎麼?難道擔心我會因為盯上你的財產,而不願意放手嗎?」
  朋子露出壞笑,將臉向我逼了過來。
  「才不是呢~」
  我以手刀在朋子頭上輕輕碰了一下吐槽她。
  然後我靠在椅背上,以感嘆的語氣說道:
  「偶爾,我也想要不受身分影響的生活,應該這麼說吧。」
  「這是指……?」
  「嘛~因為活到了這把年紀,我身上累積了許多的身分、許多的地位,就連參加朋友的喪禮,朋友的兒子都會顧及我在商界的地位而特別優待我。」
  這就是最近的事情,也就是上周我參加朋友喪禮時的體會。
  「其實我也不是討厭被優待啦,我的地位是自己花費十幾年白手起家打拼來的,我認為自己有得到優遇的資格,要是有人質疑這點我反而會發飆喔。」
  「哈哈~這樣啊。」
  我面前的朋子在專注聽著的同時,也感到有趣的笑了起來。
  朋子的笑容讓我感到安心,於是我也在淺淺一笑後,繼續說道:
  「不過,一直被人顧慮身分而優遇著的話,總覺得……有很多平凡而珍貴的東西,似乎就得不到了。或許這也是,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之一吧。」
  「……」
  對於我這段話,朋子她感到很意外地眨了眨眼。
  我筆直望著朋子,做了個深呼吸,決定在此將自己的感情傳達出去。雖然現在已經是最後了,但正因如此才要說,有些話不及時說出來的話會讓自己後悔,這也是我小小的人生體會。
  「朋子,妳從來不會因為我年齡比妳大,或是是外國人之類原因,而和我有距離感。所以和妳相處時我能夠放下所有的身分與包袱,僅僅作為喬瑟夫.喬斯達和妳在一起,這讓我感到很開心,所以我才不想把大老闆之類的身分帶到與妳的交往中。」
  說到這,我稍微停頓一下後,便繼續說道:
  「現在想想的話,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會愛上妳。」
  「這樣啊。」
  聽到我這段等同於告白的話,朋子她甜甜的笑了起來,看著她的笑容,我也感到有一股暖流流入了胸膛中。
  能把這份思緒傳達給她,果然太好了呢。
  不過……
  我以只有自己能聽見的微小音量,最出了補充:
  「不過,有些包袱、有些身分,終究是不能隨意拋開的,比如……作為某人丈夫的身分。」
  是啊。
  這麼一想的話,我就是因為太想保持赤裸,以不受其他身分牽制的狀態去與朋子相處,所以才會把自己是已婚男子的事都拋到腦後。
  可那卻是無論如何,都絕對不能拋開的的身分。
  這時,服務員將我們點的菜送了上來。
  看到那些菜色,朋子也沒有跟我客氣,馬上便大快朵頤了起來,期間還不斷直呼好吃,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或許,作為人類在社會中生活,到頭來是不可能把那些身分從身上剝除的。不過也正因為人類必須背負眾多包袱生活下去,所以能讓心靈放下重擔的棲息之所,才會如此讓人嚮往吧。
  我現在這麼想著。



  結束晚餐後,我和朋子一起步行在漆黑的街道上。
  沒有參與夜貓子們的狂歡,沒有去什麼娛樂的場所,也沒有特別的目的地。
  僅僅只是,兩個人並肩在街上行走著。
  交換雜談的話語,確認對方的存在,光是這樣就讓人感到充實。
  「夜路有點危險,為了安全起見,握著我的手吧。」
  因為我這樣提議,朋子她也微笑著將手交給我,我們兩人就這樣牽著手,緩慢地於黑夜中前進。
  隨著時鐘轉動,距離晚上十二點換日也不久了。
  根據我與朋子的約定,在今日結束之後,我們的關係就會正式宣告終結。
  「喬瑟夫,你愛我嗎?」
  毫無徵兆的,朋子她突然問出了這個問題,或許是因為時間馬上就要到了的關係吧。
  這是個很常能夠聽到的問題,我也回答過許多次了,不只是朋子,年輕時我也常被絲吉Q這麼問。雖然有時候會被問到很厭煩,不過根據情況,這問題所代表的意義也不同吧。
  而在現在這個狀況下的話……
  「恩,我愛你。」
  果然,還是只能這樣回答。
  朋子她得到我的回應後,將身體貼在我的身上,輕聲說道:
  「我也愛你喔,喬瑟夫。但是……」
  「是啊,時間就要到了呢。」
  即便現在這樣互訴愛意,等晚上十二點一過,我們就要將兩人的關係徹底切斷。
  已經到最後了。
  過了這一天之後,這段錯誤的戀情,就會結束。
  「為什麼要為愛設限呢?」
  不過朋子她依然十分不捨的握緊我的手掌,撒嬌道:
  「有時限的愛什麼的……我不喜歡。」
  「……」
  聽到朋子這樣說,讓我也有些傷感。
  今天和朋子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一起逛街,一起吃飯。
  這一切……都要結束掉嗎?
  那樣子不是會非常的寂寞嗎?
  但是,寂寞也沒辦法的吧,本來這就不是應該屬於我的東西,所以非結束不可。
  在我沉默的時候,朋子她又靠在我的耳邊,輕聲呢喃道:
  「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一直愛下去,一直一直,持續到永遠。」
  「哈哈,那還真是驚人呢。」
  我感受的到,朋子話語中所包含的強烈感情。
  能夠如此的被人愛著,我感到很開心,真的。
  所以……這樣就足夠了吧?不管是對我來說,還是對朋子來說。
  我抬起頭,望著於夜空中閃爍的星星,向朋子問道:
  「今天玩的盡興嗎?」
  「恩,很愉快。」
  「回憶,有留下嗎?」
  「有喔,全部都記住了。」
  「那麼……」
  我緩了緩,整理了一下胸中的感情後,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就這麼結束,也沒關係了吧?」
  「……」
  朋子沉默了,她握著我的手緩緩顫抖,然後似乎很勉強的,才擠出了下一句話:
  「果然……還是想要,更多的愛呢。」
  還是不行嗎……
  雖然是想透過今天的約會,達到讓我們兩人都能接受結束的成果,不過果然沒有那麼簡單啊。
  我感到苦惱的思考了一會後,便向朋子說道:
  「朋子,妳還年輕,還有很漫長的未來要走。妳不需要拘泥於我,雖然現在結束了,將來妳也一定可以找到新的戀愛與新的幸福的。」
  朋子聽到我這麼說,身體微微一震,似乎有點動搖。
  恩……果然就朋子的角度來說,不會希望聽到新的戀愛這種話啊。不過我這麼說,也是因為不希望她被這段戀情綁住。
  不過,讓我稍稍感到意外的,朋子她把我們連繫在一起的手握的更緊,並對我展露笑容,說道:
  「愛上了像喬瑟夫你這麼好的男人,我今後……怎麼可能再看上其他的男人呢?」
  「……哈哈!說的也是呢,有道理。」
  我在一瞬的動搖後,便連連點頭,肯定朋子的這番話。
  哎呀哎呀……真是,被朋子這麼說了的話,我也沒辦法了不是嗎。
  如果不是在馬上就要分開的這個狀況的話,我聽到這句話應該能更加的感到開心吧,真是可惜呢。
  這時,朋子她鬆開我們相握的手,跑到我面前,向我說道:
  「對了,你知道嗎?喬瑟夫。我曾經有過很惡毒的想法喔。」
  「惡毒?」
  我疑惑的看著朋子,將頭傾向一邊。
  而朋子她彷彿有些困擾的低下頭,用不太大的聲音說道:
  「如果……你的妻子死掉的話,我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順的上位了呢?這樣的想法。」
  「喂喂喂喂!」
  一聽到朋子的話,我立刻往後連退了好幾步,勉強站穩腳步後,才慌張的對她喊道:
  「這的確很惡毒啊!你確定當著我的面說這話沒問題嗎?」
  「是吧?我自己也這麼覺得。」
  朋子無奈的露出苦笑,並摸著自己的黑髮呢喃道:
  「不過我是女人啊,這種程度的壞心腸,是能被允許的吧?」
  「允許什麼的……」
  不是這種問題吧?
  真是……
  這話我可無法當玩笑對待,畢竟朋子口中提的可是絲吉Q的命啊。
  嘛……仔細想想,這對情婦來說,是相當合理的想法吧,但想別人死掉可不是好事喔。
  再我還為朋子剛才的話感到心有餘悸時,朋子她突然以懷抱希望的眼神望向我,向我詢問到:
  「吶,喬瑟夫,如果……只是說如果,如果有那麼一天的話,你會回來找我嗎?」
  「……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
  這次就算妳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我也不會動心的……
  真的,拜託,不要以我會喪妻為前提討論任何話題好嗎?感覺像是再詛咒絲吉Q一樣,讓人很不舒服啊。
  朋子大概也知道這是個無理的問題吧,她尷尬的搔了搔頭,說道:
  「也是,很為難吧。」
  不過接著她又認真的望著我,對我說道:
  「不過,我還沒有完全放棄喔。」
  朋子往前向我靠近,伸出雙手碰觸我的胸膛。
  「這一次,我會照著喬瑟夫你的意思結束掉這場戀情的,但是……我會等的,一直等到這場夢幻般的戀愛,能夠真正的成為現實的時刻。」
  「這是妳昨天思考一天而得出的結論嗎?」
  「恩。」
  「哈……就我來說,果然還是希望你不要等啊。」
  先不說是要等什麼,但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我都不覺得讓朋子等待這種東西會是好事,搞不好她一輩子都等不到不是嗎?。
  於是我再次看著站在我身前的朋子,朋子和我站的很近,所以我可以清楚的看到朋子的雙眼。
  而注視著朋子那堅定的眼神,我放棄的嘆了口氣:
  「看你這樣子,我怎麼說都沒用了吧……嘛~到頭來要怎麼做,都只有妳自己能夠決定呢。不過我勸妳別抱多餘的期望,守株待兔可是會讓自己吃苦的喔。」
  「沒關係,我會等的。」
  就算我把話說到了這,朋子依然以微笑回應我。
  果然勸不了啊……
  那麼只能期待她自己放棄了,畢竟未來很漫長,再時間的沖刷下,她或許會自己放棄掉等待的心吧。
  本來我覺得談話已經告一段落,而打算再次動身前進。
  但我還沒踏步,便聽到朋子她語重心長的說道:
  「其實……我或許,很害怕呢……」
  「害怕什麼?」
  我回過身,望向在我身後的朋子。
  朋子她低著頭,以沉重的語氣述說道:
  「害怕……自己會改變,害怕自己有一天……會變得不再愛你。」
  「……」
  是嗎……這樣啊……
  原來如此……
  朋子之所以會說要一直等我,就是想肯定自己要將愛持續到永遠的想法嗎?
  害怕自己現在所懷抱的心情,在未來可能會消失,這種想法……能夠理解呢。
  不,與其說能夠理解,不如說這不就是我最近所煩惱著的事嗎?
  就像要印證我所想的事物,再我的面前,朋子她露出不安的表情,繼續向我說道:
  「喬瑟夫你說過吧?人類的心,是會老朽的。雖然現在的我是如此的愛你,但隨著時間,這份愛、這顆心,是不是也會老去呢?現在站在這裡的,這個愛著你的我,是不是有一天會消失,變成另外一個並不愛你的人呢?我……很害怕。」
  這還真是個直達核心的問題啊。
  我所煩惱的內心老化,以及朋子嚮往的永恆之愛嗎……
  愛一個人的心情,真的能夠永遠不變,而不會隨時間影響而消淡嗎?
  雖然在這世上也有許多年邁卻依舊相愛的老夫婦……不過這話由我來說恐怕沒什麼說服力,畢竟我出軌了嘛。
  而且在那之前,就我的角度來說,是希望朋子能別一直惦記著我的,如果她一直等著我的話,也很讓人困擾呢。
  嗚……這種時候,我倒底應該要怎麼回答才好呢?
  回想著和朋子相處的這一周時光,回想著這段時間中我所煩惱的事物。
  然後,漸漸的……我對答案有了頭緒。
  對於接下來的行動,我腦中也終於浮現了具體的計劃。
  好!決定了!
  接著只要去往我事先安排好的舞台,就能為一切做出了結了。
  那麼時間上配合的起來嗎?
  我抬起手,看著手腕上的錶……
  ……
  糟糕,剛才聊太久了,時間很快就要趕不及了。
  這樣再到舞台前,就會到十二點了。
  既然如此──
  「喬瑟夫?」
  朋子看到我陷入沉默,也疑惑的看向我。
  而我則是:
  「跑吧。」
  這麼對朋子說了。
  「唉?」
  雖然朋子顯然還沒理解過來,但我已經擺出了起跑的準備姿勢。
  「既然要跑,那我們就來賽跑吧?但體能上是我佔優勢,所以妳只要能跟的上我就好了,如果妳能跟上我的話,我就讓妳看些好東西喔。」
  「等……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要賽跑?而且就算說要跑,目的地是那裡?」
  「預備……跑!」
  不顧完全處於狀況外的朋子,我自說自話的便往前跑了起來。
  「真是……搞什麼啊!」
  而看到我起步,朋子也抱怨著跑了起來,跟在我的身後。
  當然我是不會全力跑的,一定會注意不把朋子甩開。不過還是要在時間到之前趕往目的地,而且如果讓朋子超過的話也很沒面子,所以姑且也是要有點速度。
  就這樣,沒過很久的時間,我便到達了目的地,並在事先決定好的位置停下腳步。
  很好,時間趕上了。
  「哈……哈啊……喬瑟夫,你到底……」
  不久後,朋子也跟了上來。然後……
  「咦?這裡是?公園?」
  朋子也注意到了,現在我們所處的位置,就是大學旁的公園。
  這裡是我和朋子相遇的地點,而且我們每次約會時也都是在這碰面。
  「有些話,必須在這說才有氣氛呢。」
  從一開始,我就決定將公園當作今天約會結束的地點了,實際上剛才散步時,我就有意引導朋子往靠近公園的方向走,不過因為途中的聊天,時間差點就趕不上了,真是好險啊。
  望著正站在公園入口喘氣的朋子,我向她說道:
  「正如朋子妳所說的,這個地方,記錄了我們的一切。我們的這段戀情,就像是種入這片土地的種子,透過這個公園的養分成長茁壯,最終綻放出花朵。所以在要讓一切結束的時刻,我也想讓這塊土地成為我們的見證人。」
  就是為了這個,我才特地跑過來的,而朋子聽我這麼說,對剛才被我逼著賽跑的事似乎也不介意了,臉上亦露出開朗的笑容。
  不過另一方面,她也向我埋怨道:
  「真是~明明能說出這種漂亮的話,為什麼早上在公園碰面的時候,你不這樣回覆我呢?」
  「如果那個時候說了的話,我現在豈不就沒有台詞可講了嗎?」
  這樣說著,我對朋子回以自認很帥氣的笑容。
  好,將朋子帶到公園來之後,就是最後的正題了。
  「朋子,關於妳剛才的話……妳還記得吧?妳曾問過我,『你一定不相信永遠吧』。」
  「恩,我記得。」
  朋子點了點頭,似乎不是很明白我為什麼要提這件事。
  而我則接著說道:
  「當時我的回覆是『可以這麼說』,雖然有點馬後炮,但現在我要進行補充回答。」
  「補充?」
  「『可以這麼說,但並不完全如此』,這才是,我的答案。」
  「咦?」
  朋子錯愕的睜大雙眼,畢竟在這之前,我一直埋怨著內心衰老的事,如今突然這樣改口,當然會讓人覺得意外吧。
  我這樣的改變算是成長嗎?還是說依然是衰老的一環呢?又或著只是偶爾的想法改變?
  無論原因為何,現在的我的話,能夠回答朋子的疑惑……
  「的確,時間會帶走這世界上大多數的東西,或著說這世界上的萬物,無時無刻都在改變,就連大陸板塊都會緩慢活動。所以人心也是,隨著時間沖刷,人的心是不可能一直保持不變的。但是……」
  我以不包含玩笑,完全認真的神情注視著朋子,對她宣言道:
  「雖然人類的心會隨著時間老去,人會變成與過去的自己截然不同的人,但無論如何,自己依然是自己,是不會變成另外一個人的。因為所謂的人,本來就是由經歷堆積而成的。」
  然後……
  「而所謂的永遠……如果有永恆的事物的話……雖然世上幾乎所有東西都會被時間沖刷,連人心都會老去。但我相信,人類的內心中,一定有著無論經歷怎麼堆積,無論心靈如何老去,都依然會留存於內心某處的事物。如果要問世上是否有著永恆的話,我想,那就是永恆的事物了。」
  「那麼……」
  聽我說到這,朋子也往前踏出腳步,渴求的呼喚道:
  「我和喬瑟夫……我們,也能擁有永恆的事物嗎?」
  「如果妳,那麼希望的話。」
  將剛才正經的表情放鬆,我微笑著向朋子說到:
  「說實話,我不希望妳等我,因為我一定回應不了妳的等待,到頭來還是要讓妳失望。不過……如果妳真的很重視這段戀情的話,就算有一天妳的內心開始衰老,就算有一天妳變得不再愛我,一定還是有什麼事物,會在妳的心中持續到永遠吧。」
  然後,我抬頭看了下公園的時鐘,距離晚上十二點還剩下一分鐘,時間剛剛好。
  於是,我按下了暗藏在口袋中的開關裝置。
  啪!
  伴隨著聲響,公園各個角落中,突然有光芒從草叢中竄出,照亮了黑夜。
  「唉?這是……」
  朋子驚訝的望向四週,不明白發生了甚麼。
  這些燈是我昨天與朋子分別後,悄悄在公園佈置的,為的就是在這個時刻,使這個公園成為最好的終幕舞台。
  雖然是題外話,但為了避免這些機關在途中就被人發現,我可是費了少苦心呢。
  「朋子,妳昨天拜託我的事情,是希望能夠創造回憶吧。那麼,在最後就讓我為妳表演個魔術吧,希望妳能將這表演留在記憶的一角保存。」
  這麼說著,我踏步走向朋子,而朋子聽到我這麼說,也十分專注的注視著我的面孔。
  「因為朋子妳說,不希望我對妳道歉,所以我不會再道歉了。而在最後的最後,我所想傳達給妳的話語是……謝謝。」
  我將右手在朋子面前揮了揮,以簡單的手法,從手中變出一朵玫瑰。
  當朋子的視線集中在玫瑰上時,我便猛的將那朵玫瑰往上拋起。
  「雖然是充滿錯誤的一段戀情,但我還是要向妳感謝,謝謝妳帶給我這樣夢幻的時光,謝謝妳讓我找回年輕的熱情。」
  當朋子的視線被玫瑰牽動,而往上方抬起的時候,我悄悄的按下第二個開關,啟動我事先準備好的另一個機關。
  隨著強風吹拂,大量的玫瑰花瓣於這個公園中飛舞,包圍在我和朋子的周圍。
  「我會將和朋子妳在一起的這一周時光,永遠的收在心底保存,這就是我的永恆。雖然不知道妳期望的永遠是甚麼樣的,但我會為妳祝福,願妳能夠幸福,願妳能找到屬於妳的永恆。」
  「喬瑟夫……」
  朋子的視線因為被玫瑰花瓣阻礙,而無法看到我的身影,對此感到有些慌亂的她,開始左顧右盼的想要尋找我。
  然後……
  「再見了,朋子。謝謝妳,還有,我愛你。」
  隨著我所留下的這句話,公園時鐘的時針與分針,於十二的位置會合。
  就像童話故事中,在零點解除的魔法般。
  在玫瑰花瓣落下時,我已經從朋子的面前消失了。



  「爸爸,真的不用我去送你嗎?」
  「不用了,我都這把年紀了,也不會因為沒人送行就寂寞的。」
  「嗚~爸爸真是的。」
  面對想要跟我一起去機場的荷莉,我故意用荷莉最近對我說過的話婉拒了她。
  今天,就是我要返回美國的日子。
  我現在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坐在荷莉家的玄關穿鞋。
  穿好鞋之後,我站起身,轉過身對荷莉說道:
  「那麼我出發了,妳要多保重喔,荷莉。」
  「恩,慢走,爸爸。」
  荷莉微笑著向我點了點頭。
  接著我將視線轉向被荷莉牽著手,站在一旁的承太郎。
  我彎曲膝蓋,向他說道:
  「你也要好好聽你媽媽的話喔,承太郎。」
  「恩……」
  承太郎只是一直低著,頭發出細微的回應,真是靦腆的孩子呢。
  與家人們道別後,我再次站直身體,並拿起自己的行李,踏步走出了家門。
  「再見啦。」



  到達機場之後,我謹慎的躲藏於暗處,查看周遭的情況。
  果然,正如我所擔心的,她出現了。
  東方朋子。
  她在機場的出入口徘徊,顯然是在找我。
  我就知道以朋子的性格,一定會到機場來等我。
  雖然我是想將昨日的約會當作我們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就這樣保存在回憶中,但看來朋子沒那個意思呢。
  就是因為預料到朋子會出現,我才會特意拒絕掉寶貝女兒的送行的。
  還好我沒有告訴朋子我的班機,不然恐怕就躲不掉了啊。
  嗚恩~
  好不容易把我和朋子的戀情做了個了斷,事到如今再見面的話,我的決心又會動搖起來的,所以我現在不能去和朋子碰面。
  不過這樣下去也不行啊……因為朋子不知道我的班機,所以她一定會一直等到深夜才回去的。
  恩~怎麼辦呢……
  在這邊……稍微撒個小謊吧。
  我從旁邊叫來了一個機場的服務人員,給他塞了筆金額不少的小費,讓他替我傳話給朋子。
  傳話內容大致是說,我已經搭飛機離開了日本,要她平安,自己保重。
  當然,實際上我還沒上飛機,不過如果我不這麼說的話,朋子是不會離開的。
  那名服務人員爽快的接下了我的委託,過去替我把話帶給朋子,為了確保不會有意外,我也躲在旁邊看著事情的發展與經過。
  我看到服務人員和朋子說完話後,朋子露出寂寞的表情低下了頭,看來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接著等朋子回家後,我就能放心的進入機場了。
  然而,當服務人員從朋子身邊離開時……
  「喬瑟夫!!」
  朋子她突然以十分宏亮的聲音,大吼了起來。
  一瞬間我還在想是不是自己的謊話被拆穿了,但看來不是如此,因為朋子並不是對著我這邊喊,而是對著此時從高空中飛過的飛機吶喊。
  「我會等你的,喬瑟夫,我會一直等你回來的!一定!」
  ……
  真是,我可不在那艘飛機上啊,不如說妳確定那艘飛機是飛美國的嗎?
  不過,這還真是……
  等我什麼的……果然還沒有放棄啊。明明都說到那個程度了,當作回憶保留著不就足夠了嗎?就算妳說要等我,又能怎麼樣呢?
  我想要忘記朋子的這段話,因為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回來見她。
  但直到朋子離開,我也進入機場中等待班機,她的呼喚聲都還在我的腦中迴響,久久都散不去。



  「就是這樣,我等等就要上飛機了。」
  『呵呵,那我會在機場等你的。』
  「恩,等會見。」
  向絲吉Q報告我現在的狀況後,我便切斷了行動電話的通話。
  我站在機場的大廳,將行李放在腳邊,透過機場的玻璃牆,眺望著遠方的藍天。
  在這兩周不到的時間中,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情。
  雖然是犯了一堆錯誤的往事,我也在自己的生命中刻劃下了深深的罪孽。但即便如此,想起和朋子在一起的回憶,我還是忍不住露出微笑。

  現在回想起來,我大概……只是想要再做一次夢而已。

  或許最近一直煩惱著我的問題,其實比我想的還要簡單許多。
  曾有人說過,人因夢想而偉大。
  夢想,是人類生存與競爭的動力。
  我在想,我的內心之所以會老朽成現在這樣,會不會就是因為我太久沒有去追逐夢想了呢?
  至今為止,我的人生十分圓滿。
  我事業有成,在業界享有盛名,被稱作紐約不動產王而受人敬重。
  我家庭美滿,妻子與我相當恩愛,女兒從小到大都十分可愛,也抱了外孫當上外公。
  我的人生相當成功,夢想之類的也都漂亮的達成了,我對這樣的人生當然也不會有什麼不滿。
  但正因如此,我已經很久沒有追求過夢想了。
  或許不只是夢想,因為人生過得很順利,我究竟有多久,沒有燃燒自我的去追求些『什麼』了呢?
  因為夢想實現的太早,沒有東西可以追求的我,享受著辛苦得來的幸福生活,而我的心靈就在這樣的安逸中,漸漸地隨著時間老去。
  啊啊,先聲明,我可不是再說夢想別實現比較好喔。
  如果抱著『不想實現夢想』的心情去追逐夢想,那不就只是再自欺欺人嗎?
  夢想的實現當然不會是壞事。
  但是啊,或許……有些東西正是因為處於現在進行式,所以才充滿了價值。
  雖然夢想的確是美好的東西,但追逐夢想的那份心,或許是更為美好的珍寶。
  沒錯,追求夢想的熱情,以及那份狂熱的野心。
  就算是現在回想起來,我依然覺得年輕時所抱持的那些感情與精神,是如此的美好。
  正因為有著那些東西,我才年輕。
  正因為失去了那些東西,我才老去了。
  然後……
  因為想要再做一次年輕的夢,想要再體驗一次有所追求的狂野,所以即便知道那是錯誤的,我還是忍不住栽入與朋子的熱戀,讓自己沉溺於那樣的夢幻之中。
  想著這樣的事情,我再次拿起了行動電話。
  迅速撥通號碼後,我便將電話靠在耳邊,等另一頭出現有人接聽的聲音後,開始通話:
  「喂,我是喬瑟夫,有聽到嗎?」
  『是的,喬斯達董事長,這次與日本企業的合作真是辛苦您了。』
  與我通話的對象,是我公司中的秘書,負責管理我事業的企畫統籌等事務。
  「沒什麼,比起這個,上個月的那個大案子,現在還空著嗎?」
  『我看看……是還空著,怎麼了嗎?』
  「那個案子,我接了。」
  『咦?可是……董事長你不是說風險太大,要我們不要去動嗎?』
  聽到電話另一頭秘書動搖的聲音,我在感到很有趣的露出壞笑的同時,也透過電話對其說道:
  「雖然我的確那麼說過,但是啊……所謂的人生,不偶爾冒險一下的話,豈不是非常無趣嗎?」
  『……我明白了,我會在您回公司之前安排好的。』
  「那就麻煩你啦。」
  就這樣,我掛斷了與秘書的通話。
  果然,我還不想老。
  雖然肉體的老朽我早就看透,也不再在意了。
  但是,至少這顆心靈,我還不想讓它老去。
  即便和一度讓我找回年輕的朋子撇清了關係,可這不代表我會就此放任自己的內心衰老下去。
  雖然不知道效果能有多少,但這一次,我會試著以不需要背負罪孽的方式去追逐新的夢想的。
  或許在未來,有一天我還會意外遇到新的冒險、新的戰鬥,然後在那些冒險中找回更多夢想與年輕的自我。
  或許在未來,我的心還是會繼續衰老下去,最終成為個裡裡外外都是老人的老頭子。但即便如此,在我的心靈深處,一定會有著無論內心怎麼衰老,都不會消失的東西存在吧。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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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5 18:04:51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

  1983年。
  時間流逝,距離我與喬瑟夫相戀的那奇妙的一周,已經過去了一年。
  而在位於日本杜王町的一間醫院中,有個新生命誕生了。

  「夫人,生產很順利,是個男孩。」
  在我疲憊的意識中,我聽到護士這樣對我呼喊。
  雖然喬瑟夫會讀心術,但有一件事,一定就連他都完全沒有算到吧。
  在我們分別的那個時候,我已經懷孕了。
  真是不可思議,簡直就像上帝送給我的寶物一樣。
  雖然爸爸知道後非常生氣,我周圍也爆發了一堆騷動,但我真的很高興。
  能夠和喬瑟夫留下些什麼,這個事實讓我感到欣喜不已。
  「妳要抱抱他嗎?」
  護士這麼說著,將從我體內誕生的嬰兒小心的遞到我面前。
  我伸出虛弱的雙手,將那幼小的孩子抱入懷中。
  呵呵……原來新生的嬰兒,是這麼可愛啊。
  我讓那孩子靠在我的身上,輕撫他稚嫩的臉龐,這讓我感倒無比的溫暖與充實,這種感覺,一定就是幸福吧。
  這是我的孩子。
  是我和喬瑟夫的孩子。
  我低下頭,用自己的臉龐與那孩子的小臉相觸,直接以皮膚感受孩子的體溫。
  「我找到了喔……」
  在這樣的感動下,我忍不住低聲呢喃道:
  「喬瑟夫,我找到屬於我的永恆了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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