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雨释::: 之 表篇

Merle

［人生如戏］:::雨释:::　之　表篇

　　伞上的天是灰蒙蒙的，它阴着脸，落着连绵细雨，天地间充满不悦的湿气。

    居民楼群间的大小水洼，凸起的砖块凹下的烂泥是多年前建筑施工队遗留的附属品，它们是晴天的绊脚石，雨天的障碍栏。

    她搀扶着年过古稀的姥姥，慢慢前行。

    她步伐轻重凌乱，却保持着不变的速度，只注意眼皮下一米见方的地面。

    粗粗算，七年来这般光景时断时续，反复上演；虽然脚下的路不是每次都相同，但同样紧紧地提携着姥姥的臂弯，低头专注于那一小块日益模糊的地面，以及让她稍有不悦的艾蒿的气味————仿佛每一次都是上一次的翻版不是DVD一类的数码翻版，而是那种播放起来喀喀作响的发黄的老胶片。

    雨从昨晚起淅沥不停。

    她不敏感，从不想苍天有泪如泣似诉，只是觉得不爽————阴冷的风，冰凉的雨，被伞骨刮住发丝有如剥下头皮的痛。
    要么骄阳似火把一切都蒸干，要么雷鸣不已风雨大作最好倒几棵树顺带全市停电————那多痛快，可别天上地下一统灰突突粘糊糊跟“泪痨”似的；“淫雨霏霏”————“若夫``````”说什么也想不起破《岳阳楼记》，若夫了半天只得推脱天气形似而不神似，无法令人联想并唤醒沉睡的记忆————下雨天好睡觉，干什么非拣周末下雨，非拣破天气出门``````
    碎碎念从她无聊的眼神中溜出来，伙同姥姥衣服散发的艾蒿气息，加足了湿粘的空气，缠绕在她的四面八方，渐渐抽紧，勒住她的喉管和神经。

    经过废置很久的锅炉房。
    红砖墙被雨水浸泡很久，深浅不一的铁锈色夹杂着劣质砖所有的的青灰色，仿佛被蚀成粉末的铁皮上生了些青霉；年久失修的水泥散水和墙面搞起了分裂，又不能自保地在这里粉碎一片，那里错开一缝；苔藓地衣趁机占入，长久地驻守下来，并逐渐扩大势力范围，向墙上爬；锌白铁皮的水笕被砸扁，积聚的雨水挤做一团跌落，摔到散水上，呻吟未止就已分散到四处的水坑，与泥巴为伍。
    一团白影沿墙窜过，后面是噼里啪啦跑过的一群男孩子。

    这帮无法无天的野孩子，手里没有伞，有的只是树枝和木棍；不看路，踏进水坑溅起泥水弄脏衣服却自觉有趣``````他们还以追打动物为乐；没错，那团白影绝对是指大猫！

    她停住了，看见那被追赶的猫一跃而起，跳上一户人家的杂物棚，钻入水泥台子和上面遮雨的瓦楞板间的空隙，只用了两秒。
    猫！是只猫！
   
    她感觉到姥姥的牵拉，回过神继续走原来的路。

    终于到了舅舅家。安顿姥姥坐下歇脚。她拎着伞，含糊着说：“怎么一个人都不在，我去找表妹`````挺无聊。”
    姥姥看出她自出门魂儿就没在身上，便说：“去吧去吧。”

    她慢慢走出屋，仔细关上门确定门户无忧，突然两步并做一步冲出去，嘣的一声猛撑起伞，小跑着，不顾泥水浸湿丝袜，不顾甩起的泥巴弄脏衣裙。她的眼中只有那只白色的猫咪，长长的毛，向上弯翘的长尾巴，步伐轻快而优雅，即使是在逃跑。

    看见那群孩子还围住杂物棚相里窥视，她舒了口气，改小跑为走，不急不缓地接近。当她注意到杂物棚上方窗口内熟悉的鱼缸和文竹时，她更放心了，毫不客气地说：“你们在干什么？”
    那帮孩子见一个比他们高出一头————虽然只高一头，还是个女生————的程咬金冒出来，有些骚乱。

    “有只猫钻进去了。”为首的男孩吸着鼻子说，漆黑的眼主溜溜转。
    “出来！”一个男孩敲着瓦楞板。
    她白了那男孩一眼，说：“这猫怎么钻到我亲戚家的棚子里了？得把它弄出来。”

    为首的男孩泥鳅一般的胳膊伸进去。
    能从缝隙中看见猫躲闪不得，后颈背捏住，往外生拉硬拽就是不出来。

    她纤细的手臂也探进去，却没碰猫，四处摸着。
    “你轻点儿，有根钉子，它会被刮伤的。”她说。

    男孩缩回手，只剩下她的手还在里面劝诱。

    男孩们臭着脸，感觉猎物被夺走了，但不甘心就此离去。他们觉得自己方才那么努力都没成功，这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妙法。
    她是没有什么妙法。挠它的下颌，抚摸它的脊背，轻轻向外推、拉、拽，就是没有效用。风很凉，她却出了一身细汗。她甚至连一点好感都没博得。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喑哑低沉的声音从伞上传来。
    她像得了救星一样：“姨夫，里面有只猫。”以便得意地瞥了男孩们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弯下腰，魔术般把猫抓了出来，捧在怀中。看都不看这些孩子一眼，大步绕到楼的另一边。她紧跟在后，那些孩子也跟在后。

　　他进屋，她也跟进去，正要关门，发现为首的男孩也跟进来，誓不罢休的样子。主人没发话，她也不好逐客，即便是不速之客。

　　他把猫放在桌子上，从大大的鱼缸里捞出一尾翻白的红剑，放在猫的面前。猫丝毫不客气，嗅了一下就把鱼舔进嘴巴，歪头细嚼。
　　小小一尾红剑只够塞牙缝。它舔舔嘴，跳将下来，相外溜；她也跟着，唤着“咪咪，咪咪”。

　　它在方厅转一圈，不理会身后的她和那男孩。

　　他走过去，抱起猫，自言自语：“猫怕小孩。”说着把猫递给凑上前的男孩。
　　她急了：“给我，我来养。”
　　他缓慢地说：“我养不活。”
　　她一怔：“‘我’来养啊。”
　　他重复：“我养不活。”把猫放进男孩的臂弯。

　　她盯着他：花白的头发和眉毛，浑浊发黄的眼珠，潮红的面皮，许久没刮胡子的下巴；又看了一眼那男孩：抱着白猫，龇着白牙，似乎做了个鬼脸，似乎道了声谢，抱着猫推门而去。

　　门如城门般敞着，土腥味涌进来搅动着屋内的空气。

　　她似乎闻到了酒气，酗酒之人身上才会有的酒气。
　
　　她对自己笑了一下。　
　　浸泡在酒精中的猎手，锐利的目光变得呆滞，举枪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甚至那杆擦得洪亮的猎枪竟指向劝解的亲人而被夺过折断，不知抛至何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总是置身事外，权当那是别家的经，权当一无所知。时间久了，竟也变成一无所知了。
　　她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年幼的她在此处玩耍，猎手踏夜而归，将猎带丢在地板上，黑色的猎带口支出两只伶仃的黑色鸟腿。表哥养的温顺猫咪，竟自凭小小身躯，衔着鸟腿将偌大一只涉水禽拖到柜下，眼中闪着野性的光芒，伏在猎物旁大啃皮包骨的长胫｀｀｀｀｀｀一时间，那将赢得两支长腿竟立起来，逐渐变粗变浅变长，变成眼前同样僵硬似标本的人。
　　没有费口舌的必要。什么“我来养”、“我养不活”的。　
　　她有些悲哀，但那悲哀淡得连她自己都感觉不到；况且为何而悲哀呢？她也不明了。
　　她对自己笑了一下。

　　“我去找姥姥，我走了。”说着就离开了，没有关门。

　　外面的空气又冷又粘，贴附在她身上。
　　天仍阴着，落着连绵细雨。地是灰的，弥漫着腐败的气息。
　　
　　四下无人，那群孩子和猫都消声灭迹了。

　　再想也没有用。即使得到了猫。
　　家人不会同意养宠物，他们又一大堆理由：高一了很快要考大学还想着玩毁害家具摆设到处乱钻弄得脏兮兮还往床上跳太不卫生传播疾病不准养｀｀｀｀｀｀

　　没用的。即使家人同意。
　　会很快就厌倦的，更何况养个活物就要照顾它的吃喝拉撒，太麻烦。
　　算了吧。
　　
　　她劝说自己，最终打消一切念头。

　　伞懒懒地倚在肩上，她不知不觉在经过猫咪藏身之处是驻足。那边只有一片匍匐在泥水中的杂草。

　　云沉重了，被引力牵拉着坠落化为雨，被干涸的大地囚禁。云轻了薄了散了，云破处，太阳赫然登场，不遗余力再次投下光热；地面氤氲，恍如仙境，薄云淡雾，升腾消散。雨被热气推搡着不由自主返回天际，化作云，被风驱赶着，奔赴另一处化雨再坠下，再升起｀｀｀｀｀
　　轮回的缚，永不得释。

　　她的纷念随无望的视线消失在无穷远处。

天空幽灵之石

写的真是不错！

观众3号

精炼的短文确实不错.

库罗恩.卡斯特

恩~
文风像以前一个叫夜孔雀的家伙。。。

Merle

这个`````````主教啊，我就是夜孔雀的说`````````

你真厉害，怎么？我也有文风？是什么样子的呢？

库罗恩.卡斯特

这个啊，怎一个乱字了得。。。

冰睛红猫

文笔很好呀

库罗恩.卡斯特

我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