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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上这本《马丁伊登》的译者在序言里说杰克伦敦是病死的,我很怀疑,于是便查了《世界文学名著导读》里关于杰克伦敦的文章,又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果然,那厮不是病死的,他是四十岁时在自己的农场里自杀的。
在看完《马丁伊登》后我很难想象杰克伦敦能让自己屈服从于“疾病”这么自然的死亡,如果他就这么病死了,他的小说也就失去了最大的说服力。那位声称杰克伦敦是病死的翻译,大概是位心地很善良的人,所以他企图误导跟他心地一样善良的读者。
四十岁对文学家来说可能是个关口。莫伯桑还没跨过这个关口就被送进了神经病院,不过他得神经病是活该,我还从来没看过有比《羊脂球》更让我郁闷的小说;而老早在看《第六病室》时我就怀疑契柯夫医生迟早也要走这条路,但他终于在疗养院撑到了44岁,而且是因肺病死亡。写小说还是应该要像普鲁斯特那样来得痛快,在生命中最后几年中把自己关在一个不透阳光的密封房间里写《追忆似水年华》一直写到停止呼吸,据说他那间房子门窗紧闭、挂着厚厚的窗帘、四周墙壁和天花板都贴上一层厚厚的软木片,房间里笼罩在坟墓一般的黑暗和寂静中……他是吸血鬼吗?
话说回来,杰克伦敦在中国能出名纯粹是因为列宁临死前躺在病床上的一个要求:“老婆……给我读读……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吧……”(原话不是这样,此处纯熟本人臆造)。于是中国人想,列宁老大哥在临死前想看的小说肯定是伟大的好东西!于是杰克伦敦这个伪社会主义哲学家的名字在神州大地流传开来,尤其是那篇《热爱生命》更是成为他的首席代表作——虽然这篇《热爱生命》只是杰克伦敦为了混稿费写的二流冒险小说,而列宁想听这篇小说也纯粹只是因为这小说的名字可以博个心理安慰,但中国人哪管那么多!管他是杰克纽约还是《唾弃生命》,只要是被列宁加过精的帖子,是一定要回的!

刚开始时,在莎士比亚云雀般美妙的诗句下熏陶成长的我实在惊讶于杰克伦敦文笔的粗糙。当时想想,像美国这种没有文化涵养的国家确实也只能捧出一两个像杰克伦敦或者海明威那样的家伙,美国人并非对他们的文章本身感兴趣,而是对作者本人的经历感兴趣,难怪杰克伦敦成名后反而悲叹世间知音识文者难寻。虽然我比较推崇《了不起的盖茨比》和《美国悲剧》,但因为这两部作品的作者没有像杰克伦敦海明威那样去北部挖金子或者去海上戳鲨鱼,所以在名气上远远输给了后两位。
美国确实也是个不适合坐而论道的国家,这个国家盛产关于冒险的所有话题,作家不能够停留在板凳或者床铺上完成作品,他们必须在世界各地惊奇又危险的地方漂流颠簸,然后才能在轮船的甲板或者丛林的洞穴里构思小说的情节发展。
杰克伦敦就是活在这样的矛盾当中,其实他很想找人谈谈尼采,但别人却只对驯服荒野狼狗的话题更感兴趣。在杰克伦敦为数不多的中短篇小说中,北部的淘金冒险故事占了80%,而这80%里绝大多数的主人翁都是狗或狼。他的这些冒险小说并没有书上或者列宁推荐的那么高尚,杰克伦敦自己都承认他写这些小说是为了赚钱。不过即使是商业作品,其中也有带着作者本人浓厚文学趣味的佳作——《旷野的呼唤》和《雪狼》是两部互相呼应的小说,《雪狼》尤其已经到了我爱不释手的程度。《旷野的呼唤》讲的是一只狗回归狼的本性的故事,很平庸而且有失精彩;《雪狼》讲的是一只狼在“爱”的召唤下变成和人类和平共处的狗的故事,而不管别人怎么说《雪狼》这个故事主题的低廉性,但我仍然被之深深打动。
对杰克伦敦的喜爱起步于《雪狼》终止于《马丁伊登》,他是个不值得崇拜的作家,但却有种想与其做朋友的冲动。始终忘不了《马丁伊登》中马丁得知自己唯一的好友布瑞森登某天突然死亡的那段对白:
一进旅馆,他就匆匆忙忙地上了楼,走到布瑞森登的房间,又匆匆忙忙地走下来。房间里空荡荡的,所有的行李都不见了。
“布瑞森登先生有没有留下什么地址?”他向服务员询问道,那人好奇地看了他一会儿。
“你没有听说过吗?”他反问道。
马丁摇摇头。
“瞎,报纸上登的到处都是。他被人发现死在床上,是自杀,用手枪打穿了脑袋。”
“他被安葬了吗?”马丁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好象是别人在问这个问题似的。
“没有,他的试题检验后,给运到东部去了,他家人聘请的律师负责安排这一切。”
“他们手脚倒挺快的,真是的。”马丁评论道。
“噢,我部知道,这是5天前发生的事。”
“5天前?”
“对,5天前。”
“噢。”马丁说着,转身走出了旅馆。
他一进屋,就坐下来接着写他的文章。
这种悲伤的冷漠比任何恸哭更让我难过。特别是看到在那之后马丁写完自己创作生涯最后一个字后,处在神智半昏迷中,自言自语的朗读着一首布瑞森登以前喜欢读给他听的诗时,那种难以弥补的悲哀和无奈、连自嘲都感到痛苦难忍的共鸣充斥着头脑。这样的杰克伦敦以自杀结束,我无法鄙视他。
我唱完啦——
我放下琵琶。
歌声转瞬即逝,
宛如轻盈的阴影落下,
从红苜黍上消散挥发。
我唱完啦——
我放下琵琶。
我曾像画眉清晨啼啾,
在露珠欲垂的枝头;
而今我已沙哑。
我像只疲惫的红雀,
因为我已唱完;
我已度过唱歌的生涯。
我唱完啦——
我放下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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