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普罗旺斯大街28号

柯

28-4

柳溪在十二月二十三日这天早晨发现自己办公室门上挂着一只圣诞花环。
中英合资企业，难免气氛浓烈一些，但如今放眼大街，除了人的头发与肤色，还有什么可供分辨国度。各国连锁超市、快餐店与批萨店、全球通行的服装品牌，更随处都有人能讲一口流利英语，出入国境日渐容易。真正国际化。
想到就忍不住笑一笑，这时候背后传来声音叫人，柳溪。
转头一看，原来是医院副理事长兼院长亲临。肖院长。柳溪微微欠一欠身。
肖勤点点头，面带微笑看着眼前人。柳溪粉黛不施，气质仍清丽高雅。专业扎实，二十七八已经不负专家称号。却怀有一颗平常心，惊涛骇浪都安之若素，自觉自愿在自己带卫浴的办公室中做夜勤值班医生。
肖勤，这样的女子是可遇不求的。
他对自己如是说。

“柳溪，明晚是平安夜，又正好周末，我们在城西维拉小镇的别墅开PATTY，你可有时间？”
副理事长兼院长亲自前来下帖，又摆明是职场团体活动，自然钻破头也要挪出时间才叫得体，柳溪于是点点头，又问：“我可否带一个人？”
肖勤心头一震，面色仍镇定，笑着问：“男友？”
“不，”柳溪笑着摇摇头，说，“一位美女。”
肖勤一腔热血随即归位，立即把俏皮搬出来：“我代表全体单身男性表示感谢与无任欢迎。”然后说一句，那么明天见，就点点头转身离开，毫无拖泥带水。

三十二岁，出身良好，家底雄厚，自身又肯勤力上进，凭自身做到这家医院最高管理职。如今的世家子弟中，也实在少有如此气度与才华兼具的角色。柳溪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带着一丝涟漪浅笑，倒是一同出去听音乐会逛美术馆的好选择。又记起方才片刻间捉到他松口气的颜色，不由轻轻笑一下，才打开办公室走进去。

苏越的手机短信铃声是某金属乐团主唱的一声咆哮，若在打盹时响起，多半会让她浑身一凛的快速醒来。
而这一天带着冷汗余悸打开信息看后她微微一笑，柳溪说：平安夜不幸被点名要赴加班PATTY，可有闲情与我共患难？
苏越回答：略充义气门面尚可，有任何险情我便立即弃你不顾走人。
地址速速报来，明晚六点我来接你。
苏越看着这条信息，脸上表情渐渐淡去，随后快速而生疏的键入一排文字。显示发送完毕后她把手机丢到一旁，站起来看着她位于三十六楼办公室落地窗外的渺淡风景，轻声吐出一声叹息。

柳溪确实没有想到在建筑界内已然跃居一流的苏越竟然住在治安出名混乱的重华区东部小南街上。
而看到眼前除了仓库真不知还有何种建筑可供归类的房子，更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
那水泥石墙上砸驳的涂鸦，令她回忆起在纽约的医学院中进修时每一次惴惴不安路过曼哈顿的皇后区。
而拉开门的苏越懒懒的笑了笑，说，进来吧。

踏入的瞬间柳溪叹为观止。
200平米的巨大空间没有任何隔阻，一色实木地板，只有进门右手是开放式的厨房，卫浴间则装着一道日式拉门，此外有三面墙壁都摆放着两层式书柜或壁柜，与墙面之前镶嵌完美。壁柜中可以看到最新式的宽屏电视与高档音响组合，还有同款一座落地式的专用酒柜内呈现空间饱和，相当价值不菲，此地似每一件物什都可到拍卖会场估价，苏越却也仍将椅垫和小沙发满地乱扔。而仿佛一团浓缩奶油的的床铺就丢在电视前，仍堆放着各色影碟。
但最令柳溪惊叹的是苏越那一张唯一亦巨大的矮桌：坐下去可以伸直双腿，又与内部的两面书柜衔接天衣无缝，带数个抽屉，和作画专用的斜桌与透写台，摆了19寸的液晶显示器后还有剩余空间供人心血来潮写字或阅读。
面对柳溪的瞠目结舌，苏越笑而不语，走到两个双层书柜面前分别向两旁推动，滑轮一滚，内层露出的却是巨大衣橱。
黑白间，开着嫣红不尽。

你怎么会有这样一间房子？柳溪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惊讶，是童年时阅读一千零一夜。
苏越淡淡一笑，说：这间仓库，是我小时候的秘密基地，使用和控制权，是花费整整一月的时间打败周边无数恶童才夺取而来。高中毕业时用尽全部积蓄将它买下，所有家具都由我自己设计，并参与制作。
柳溪转过头来望住她的波澜不惊的苍白脸颊，如此直接而接近的实现自身想法，不惜花费金钱与其余力量，承担自身的全部责任与思想，如此轻描淡写。这女子，太容易化作人心头一声悠长惊叹。
柳溪，苏越看着她首次邀请进入此间的，这位与她有太多相似的女子，说，你要记得这里的地址，并随时可以来。
柳溪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终于缓缓静静地笑了，然后她说，我知道了。

柳溪在城西立交的上桥处开始仔细研究维拉小镇的所在，邻座一直沉默打盹的苏越懒懒此时懒懒张开眼睛，说，换位。
柳溪看着苏越甩盘择路，一脸气定神闲的驾轻就熟，不由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对这片新开发区域如此熟悉？
苏越的回答其实已在意料之中，因为我有参与它的开发。
柳溪点点头，侧头望着宽阔道路旁的欧式简约复古风庭院建筑，正想开口问一句你参与的是其中哪幢建设，苏越就一踩刹车说，到了。

柳溪抬头一看，联排别墅外墙皆呈暗色红砖模样，俨然欧洲乡村风情。
门口各种车辆已停着不少，而迎出来的肖勤穿着一身亚麻便装满脸休闲气质，见到柳溪时便立即露出灿然笑容，然而目光微微一转，却不由大惊失色——
“苏越？！”
这一下换柳溪有几分诧异，转头看看苏越，问：“你和我们院长相识？”
苏越面无表情地耸耸肩：“一面之缘。”
柳溪再回头去看肖勤时他已经收起所有怪异神色，只是苦笑着说：“柳溪，苏越小姐便是整个维拉小镇物业的设计者。”
柳溪面对自家上司的无奈促狭的笑笑，说：“连设计师也相熟，也只有你置物业才这样豪华。”
肖勤面对这样不动声色的恭维笑得很爽朗，更迅速殷勤招呼起来：“也是沾你的光才有幸再见，快请进。”

室内已经是灯火繁华，人声起落的盛况。
都是同事，柳溪自然躲不掉点头握手互撞酒杯，苏越就向她笑笑说：“完工之后我一直也没来过，正好趁机四处走走，放你落单不要紧吧？”
柳溪点点头也笑着说：“只要你在众人开始互相比较吹捧的餐后酒开始前出现，便可赶上救驾。”
苏越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就转身走开。
柳溪向她的逍遥背影叹一口气，酝酿了一个完美无瑕的职业笑容，转过头来再战沙场。

肖勤在人群中再度找到柳溪时，她正感到自己有些架不住。
当下她深得上级宠信，又有扎实名声，正是红人。引蝶倒也罢了，更难免树大招风，四面都有人各自心怀鬼胎，言语交错间心里顿时憔悴。这时候能发现一个比自己耀眼的身影，第一时间松了口气。就逆着纷纷涌向肖勤的人潮退了几步，再向他微微一笑便转身走开。也不知道肖勤在她转身之后仍细致向她端详许久。
他最初的留意，其实不外一纸待签字的聘用合同中附的简历上，那些罗列成章的云云衔名眉目，和写在下面的轻轻年纪，随后才是她近在眼前的优雅容姿，皎洁面孔和一对清明眼睛。
叫他如何察觉，那与苏越总是隐匿在缭绕烟雾后，或沉缅潮湿酒气中的双眼，竟有这般相同。

柳溪牺牲肖勤借以逃离那扰人之境后不到一分钟便遇见苏越。
此人正拎着一瓶暗红颜色的葡萄陈酿，倚在一扇奢侈的白松木窗框上悠然自得的自斟自酌，透明指尖的香烟燃着烟雾袅袅。大概并没有注意到柳溪的靠近，身型始终娇软，散漫长发肆意铺洒肩头领下，眼帘慵懒微起，目中无物，自成风景。让人猜不透什么是她的在意留心。
人类这种动物，自然生长到一定年纪，因为过往种种经历，总是难免软肋丛生，防不胜防的有了沉重支撑定在心头，固然要为此困苦烦心，操劳不已，却也自其中获得无穷动力。但苏越那游离各种事物外的神情，却仿佛稚子孩童的无知天真，又如若行将就木的心灰意冷。

那一刻柳溪发现了苏越气质中最独特的东西：人们总是难以捏拿苏越的年纪，并非由于她有心刻意藏匿，只不过因为她身上的时间纹路本身就是交错疏离，教人看不清起止连续。
她今日的眼眉情状，是如何降生成长，谁曾与她往来聚散，又怎样悲喜。那剔透玲珑心上刻着何样的伤痕，书写什么言语，都无从知晓。

观众3号

...买下一个仓库需要多少钱呢?

东愚

一杯Tequila，不舔盐不含柠檬也能入味，兑冰再多还是烈，无论怎么喝，都由自己的心情决定口感。

柯

仓库并不贵啊~

柯

28-5

2015年除夕夜，柳溪被医院从年夜饭桌上Call到手术台前，她面前躺着的少女，眉目形状如斯姣好，只是眸彩暗淡，鲜血自胸口的纱棉中不断溢出，口中喃喃的声音断断续续，终于只得二个字不断反复，好痛，好痛。
柳溪看见这一路过来，在她推床旁急步奔走的父母与男友满面地焦虑神色，此时声音哽咽的重复，医生，请你救救她，请你救救她，救救她，救救她。
她突然想起那个她以为自己几乎就要忘却的夜里，眼前也是这样一个眉目形状姣好的女子，身上伤口里鲜血四溢，几乎看不真原来的衣装颜色，面色苍白，脚步蹒跚的就那样独自来到，嘴角仍带着那一抹她太过熟悉的轻嘲笑意，只是说，我还不想死，但没想到有天竟然也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那瞬间柳溪只觉心头狠狠一痛，透过将坠的泪睫看去，那位女子的面目都不甚清楚，只是苍白面目上的笑靥浅浅。
紧急处理时不及麻醉，见骨疼痛是始终不休的，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却似一刀，刻上了柳溪的肺腑脏器。

要怎么忘。

酒会酣处，肖勤终于看准时机，发挥毕生机敏与灵巧，九死一生状从已然成为红粉天绝阵的包围圈中顺利脱出，躲进洗手间内花了五分钟时间清除身上各色浓烈粉黛水香，整理容装。
一口气长长吐出，总算捡回一条命。

虽然未到避之不及，思及头大的地步，但肖勤其实素来无心参与这些歌舞升平，灯红酒绿。
何来突然间的闲心雅性，想到要花人费力开这样一台Patty，就连自身也有几分莫名。
自嘲时，柳溪那一袭修身的墨色裙装就不防备的闯进脑海里。
她和苏越竟是好友，肖勤看着镜中那位众家千金趋之若鹜的万贯精英，不由浮出一丝苦笑，都是难得自己深思熟虑要走的情路，却为何又都是一式艰辛。

肖勤回到酒会上时，正好遇见正在走进客厅里的谢君和。
看见苏越时再惊讶他还尚可控制五官表情，但是如今竟在自己家中看到谢君和，简直形同闹鬼。便无论如何难免失色。看来无论今天在基督教世界中怎样至高无上，老皇历无疑都是诸事不宜的大凶日。
谢君和的神情看来也不比他如意，板着面目径直走来丢过一句：我来接她回去。
肖勤冷冷一笑，说：“此地各人来去，皆出于自愿，去者不必向我申报批准，不过既然这产业还写着我的姓名，我也希望来者至少是应我之邀。”
谢君和从容回应：“我不惜浪费如此良辰，前来此处接触甚至需要出动我的职业耐性才能面对的地点人物，只为了带走一位绝不可能是被你亲自请来的不速之客，但凡阁下还略有常识良心，都该对我心怀感激。”
“其实我心头一直对你感激不尽，”肖勤的笑意已然能在谢君和的脸上打出一层霜，“当年承蒙你谢大主席不弃，在我脸上惠赐一拳，让我尚未正式入职便能为本院外科做出莫大贡献，如此大恩大德，肖勤我一直铭刻在心，莫有片刻敢忘。”
谢君和脸上俨然已是我不介意再赏你一拳的不耐烦。
肖勤与他冷眉对视僵持片刻，不知几时察知四周围着这两个人已经有了窃窃莫名的私语声响。
心头顿时倦了。

那他们共有的一段光阴死去后，又过去多少时间。甚至已足以用来清洗记忆，投胎转世，重新做人。
他不知道那也就算了，但今天一面，看苏越那年华依旧的妖娆模样，已经不再容他抱着半分余地。
曾以为是大家两败俱伤，各自武功尽废的。一转眼再见了，她却甚至连那副皮囊也不屑一换。
这女子身上有妖魔的髓，再狠的痛，也能炼化作烟波秋水荡在眼底，再深的伤，一样织成嫣红锦缎穿在身上。
时光都被她烧了来点燃眸子里的亮，又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在此不罢不休。
肖勤低下头有些倦的笑一笑，说：“她和我院里的柳医生来的，我也没太留意，你自己看看吧。”
谢君和已经张了口，终于什么也没说，一转身没入人群里。

“君和？”
很难判断苏越和柳溪看见靠在柳溪的宝莱旁，一副走着颓废路线的街头明星模样的谢君和时，哪位姑娘更吃惊。
柳溪睁着双眼绣口未启，一时间风度容姿都忘到银河外去，惊讶到货真价实的无言以对。
苏越的第一反应却是转头看看才离开的肖勤宅邸，是否传出异样声响。
然后谢君和“嗤”的笑出声来，右边嘴角微微斜挑，对柳溪说：“两个月没见面，你就失忆？没关系，待我自我介绍，在下谢君和，你我相识多年，交情匪浅，且阁下至今欠我六位数字。”
柳溪于是回过神来笑容正浅，“你怎么会在此处”的问题还未出来，苏越就淡淡开口问：“是否找我有事？”
谢君和点点头，看着自己停在几步外的别克，问：“你们晚上可还有别的安排？”
这时柳溪直接摇摇头，然后看着苏越一笑，说：“今天多谢了，感激不尽。”
苏越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一笑，回到：“空口无凭，来日我若三长两短，你需保我性命无忧，手足俱全。”然后转向谢君和说，走吧。

拉开车门时，听见身后短短叫一声，苏越。
回头一看，见柳溪倚在半开的车门上，皎洁面目上狡黠笑颜浮动，正懒懒抬起几根手指向她悠闲的晃动。

双手似脱离大脑掌控，跟着无数次手术留下的身体记忆飞速缝合着眼前少女破裂的血管时，柳溪发现了自己的恍惚。
而就在清醒与迷离的灰白间区之中，她想起那时苏越的玩笑，自己竟然忘了答应。

十二月二十八日这天前台护工向她通知有人来访时，柳溪确实没有想到三分钟后走进办公室的人会是费小楼的新婚妻子。
上着精细粉底的岑琳脸上依稀可见几分不自然的红晕，容装虽高雅雍容，精神却并不见好。柳溪微微疑惑一下，然后就想起她已怀孕这件事来，不及寒暄就连忙招呼她坐下。
岑琳坐下后淡淡一笑，柔声说：“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柳小姐。”
“何必客气，”柳溪温柔的笑笑，“你是小楼的妻子，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若有事我能尽力，直说便是。”

岑琳抬起她习惯性微低的头来看着自己面前这带着暖煦笑容的女子。
柳溪的声线如此温和轻缓，却有不容置喙的坚强力量，大概任何一个病人，在攸关自己性命的手术与治疗中，都会选择相信她。以自身一切来负担他人生死，医者这一门职业，需要何其强韧的精神骨骼，竟藏匿在眼前白皙若透明的弱质女子体内。

岑琳轻轻叹了口气，微微苦笑说：“其实真是没什么事，只是自从怀孕后，除了身体不适和进食逐渐成问题外，也渐渐感觉情绪时常不受自身控制。总觉难以心安。”
柳溪点点头：“都是这样，此刻在你体内的小小生命，数月之后就可用双手拥抱，数年后甚至可与你吵架，不可思议。上帝借由女人的子宫来完成他的事业。背负如此重担，教人坐立难安。”
岑琳点点头，问：“柳小姐，你是医生，可否教我如何在此时间段里控制情绪？”
“我的专业并非妇科，”柳溪笑笑说，“并不太了解孕期心理，不过本院的妇科一向声名远播，或者我为你介绍私人医生，服务周到，隐私性也好。这期间是怎样小心也不为过的。”
岑琳看着柳溪眼底的寂静水波，终于感激的点点头。起身时，她略有踌躇，终于还是轻轻一叹，问：“稍后可否麻烦柳小姐送我一程，今天本来……”
她的语速甚缓，而柳溪不待她说完就站起微微一笑，柔声说：“这就走吧？”

柳溪较岑琳要高，所以她需要抬起头来望着她。
她几乎笃定了这女子对费小楼的情感并非止于朋友二字，但在柳溪身上确实中觅不到丝毫踪迹。
这滴水不楼的待人接物，甚至她的要求已经要耽误她的工作，仍是连解释也不要一个的得体周到。

柳溪驾车一路平稳的将她送至电梯门口，道别时，又写下她相熟的私人产科医生电话，嘱咐周到，说，好好保重身体。
岑琳微微欠一欠身，走进电梯里，望着镜壁上自己略微扭曲的影子觉得自己的呼吸仿佛有些困难。
柳溪的自若温和宛若一片深海，巨大的水压就这样淹没她的心脏。窒息那瞬间，她突然明白了她的风清云淡。
柳溪所关怀挂念的，只是费小楼本身，他身边岑琳的存在，其实她从未放在眼内。

观众3号

普罗旺斯...
最近怎么似乎在什么车身广告上看到了这几个字?

迪奥

普罗旺斯

最近几年代替布拉格出现的新少女憧憬国度

柯

其实我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名字比较顺口罢了。

白色沙丘

乱猜……大概是彼得梅尔惹的祸吧

迪奥

布拉格广场过后就是这里

下一个是哪儿？

我赌布迪纳法索

迪奥

布拉格广场过后就是这里

下一个是哪儿？

我赌布迪纳法索

柯

下一个不妨返璞归真一下，在自己国家找个旮旯吧。

狼子月月琊

牛栏山

柯

赞！这名字也性感，我决定下个都市情感小说就取名叫《牛栏山别墅记事》。

柯

28-6

Hi。
谢君和走到柳溪的办公桌前坐下，看着始终她头也不抬的继续看着手中那份手术报告，仿佛方才的一声招呼并非出自她的意识，就也随手顺过一张报纸开始仔细研究近日来地产经纪的行情。
三十分钟后柳溪终于吐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依然埋头即日开盘的各色楼盘中的谢君和微微一笑，问：“近日行情如何？”
谢君和一脸严肃的合起报纸，答曰：“各家都飞速跌落，情形不甚乐观。”
柳溪一挑眉：“虽然我并不确定，不过貌似阁下并不做这一行？”
“此乃这一行业的不幸。”谢君和点点头，说，“而我的不幸是雇佣我的老板做这行。”
柳溪对此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说：“就算他倒个十次八次我也相信你并不缺乏财源。”
谢君和亦一挑眉耸耸肩，说，英明神武习惯了，偶尔杞人忧天也是一种乐趣。
柳溪立即摆上一张恍然大悟的面目，说：“原来谢大律师今日无事不登三宝殿，一登就是特地来杞人忧天的？怎么不早说呢，真是怠慢了，请在此稍坐，马上为你安排全身体检。”
谢君和嗤笑一声，片刻默然，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柳溪说：“今天我来，的确是杞人忧天，但，不为我自己。”
柳溪也收敛起调笑默默的看着自己眼前，此刻眉目深邃似生了伤的男子，半晌，终于轻轻问出两个字来。
苏越？

谢君和认识苏越是他在大学里最风起云涌的那个夏天。
大二时，校学生会在他和临床医学系的风流人物肖勤之间，选了谢君和任职主席。那天下午肖勤的风轻云淡看起来多少有些装模做样。
谢君和倒并不太在意，还是一如既往简单扼要的几句话散了会，本想随着人流几步出去，站起来时，才想到从今往后他得留守锁门，切了一声，四下一晃，发现只有肖勤还坐在原地慢慢的整理面前那堆文件资料。
谢君和一皱眉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见门口懒懒的问了一声来：“还不走？”
那天苏越披头散发的穿着一件白色吊带和洗得很旧的修身牛仔裤，细长的鞋跟将水磨石的地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出声响。她就那样懒散的斜倚在会议室门上，看着肖勤的眼角眉梢多少有几分轻嘲颜色。
肖勤收拾的速度陡然变快，三下五除二便将几个封口的包装一丢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门口拉起已经转身的苏越的手。
那一天苏越并没有让目光扫过谢君和。
那一天谢君和也只是知道了一张粉黛不施的面目可以如何风情妩媚，顾盼生姿。

知道苏越的专业是建筑设计其实很偶然。谢君和说，他这辈子还真没干过去打听哪个女的身高三围祖宗八代之类的事情。
柳溪就说君和啊，你的人生其实挺不完整的。
谢君和就当她不存在了。

学生会换届的雷厉风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得立即开张准备迎新之类的事情。
到当天，建筑系跟那儿坐台的全TM是各色猛男，小姑娘们全变着法子往那儿凑，男的都恨不得在外语系那儿把到给报了。
后来他们隔壁哲学系一哥们儿实在受不了本系的小姑娘们，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偏要没完没了去冲着建筑系的学长们打听哲学系在哪儿报道这种崇洋媚外的行径，很气盖河山的招呼道，那谁，我靠你们系大二不是有个把系花校花牡丹花都给震低调了的美女么，今个儿怎么也要祭出来让学弟们瞻仰一下啊。
话音还没落，建筑系的报道台前就直溜溜的扎了几堆愣头青，期待的目光中同时充满了对倡议者和实施者的感激和崇敬，就差没一把搂住正面色复杂，慢悠悠把手机摸出来的那位直呼英雄。
巴黎和会般的十五分钟后，谢君和就隔着三张桌子看见穿得乌漆抹黑的苏越，披头散发的撒着一双暗红色很地道的日式木屐溜达过来。
横竖还是那副刚睡醒的懒散姿态，只是眼神儿里泛着几分浅腥的杀气。
苏越看似姿态优雅，甚至仙风道骨的降临很让建筑系四围的愣头青们沸腾了一下，直到她小姐谁也不理的跟那儿一坐，眼神儿一扫，冲着电召她的那位好汉冷冷的丢了一句，BlackDevil一条。便二郎腿一翘养起神来。
才被勒索了一条烟的建筑系好汉大义凛然的向隔壁哲学系瞠目结舌的仁兄露出一个苦笑，各人都心怀鬼胎的发出一声叹息。
气温在九月的余威便仿佛经历了一番扫荡，都隐约能听见四周各种少年心肠发出噼里啪啦的冻结和裂口声响。
而三张桌子外，到娘家法学系的报道处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学生会主席谢君和，却低下头无声的笑了很久。

谢君和曾经觉得很不可思议，当时苏越是肖勤的女人这件事，他从开始就知道，却的确，真的，从来，没有在意过。
柳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笑了。

N大的校学生会中较的上层干部们，出于各自心照不宣的原因，一直乐于在闲暇时间举行各类私人聚会，时间久了，已然成为一种传统，谢君和对此没有明确好恶，出席也是义务成分居多。这一天鬼使神差在喧闹的KTV包厢中以全部耐性留下来，大概是因为肖勤之前在饭桌上那一通电话。
在哪里？饿不饿？稍后去唱歌，想见你，过来吧。
所以当邻隔的姑娘凤眼一弯冲他说：“君和，平时唱歌跳舞的续摊你从不参与，深藏不露，但到底是藏巧还是藏拙？”的时候，谢君和向她微微一笑，说，那今天你有机会亲自鉴定。
八点二十左右他们在距离N大不远的连锁量贩KTV的包房里坐下，差一分九点时，还是穿着极细的高跟凉鞋的苏越推开门走进来，光线昏暗吵闹的室内，她嘴角的香烟缭绕，火光明明灭灭。沉默着径直走到肖勤身边坐下，不时对男友贴着耳际的说话作简短的回答。
谢君和几乎是肆无忌惮的仔细看她，她与肖勤的姿态那样自然亲昵，眉目间的闲散桀骜神色，依然自成一体，悠然荡漾。
目光闪回中，被她发现了偏僻处的无礼看客。
谢君和接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彼此都不开口，刚好这时那凤眼姑娘把麦克风递过来，四下立即起了哄，快快快，谢主席今日要一泻天音。
喧闹中，苏越安静的挑起了眉。
当时谢君和以为她在想“原来此人就是谢君和”，后来才知道原来苏越只是顶喜欢那天他点的那首《蒙娜丽莎的眼泪》。
谢君和不喜欢唱歌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一条是他唱得实在很好，并且曾经因此导致很多他不愿意招惹的事情一一前来招惹他。而今天的兴致是哪里来的，连他自己也不确切。
一曲歌毕，四座寂然，谢君和微微一笑，很翩翩的说：“不至于好得你们连鼓掌都忘了吧？”
在惊讶甚至诧异居多的掌声呼声口哨声里，苏越定定的看着谢君和，说：“我想再听一遍。”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谢君和晃晃头说，其实是个请求，在我的脑海里却如同是一道命令，她对我的力量。那么早，就已经根深蒂固。

但那一天谢君和并没有再唱一次那首歌给苏越听。
苏越的话音未落，肖勤已经自然的拿起另一个麦克风，看着苏越温和的说，让君和休息一下，我来唱吧。
而苏越只是转头看了谢君和一眼，并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谢君和没有再开口唱第二首歌，而苏越，很快靠在沙发上睡着。

柳溪接起院长电话的时间里，谢君和喝了一杯水。待柳溪放下电话，他笑着对她说，如果肖勤知道今天下午我在此喝茶闲扯，或许明天你就会被他解雇。
柳溪不置可否的挑了眉，随即微微一笑，说，你们俩都有法国男性的气质，据说只有法国男人才为女人决斗。
错，谢君和坚定的摇了摇头，那不叫决斗，也不能称为打架。然后他志得意满的靠上椅背，露出血腥而稚气的眼色，只是我把他揍到进医院而已。

那大概是肖勤顺利到无聊的人生最为波澜壮阔的一件事。
柳溪和谢君和都不知道，他们在彼此的沉默间迅速已达成了这一共识。
接了第二杯水的谢君和调整了一下坐姿，带着几分感慨的味道对柳溪说，大学毕业三年后，通过小楼我们才再见。这一次熟悉起来之后我开始知道，苏越是不会专于某件事情的人，她对很多事物有兴趣，却也仅仅只是兴趣。认识这么长时间，我不知道，小楼也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热爱或者热爱过什么，她对任何事物都不坚持，也不执着。
柳溪默默听着，她想起了陈家洛肋骨上那只蝎子和苏越空旷开阔的居所，想起苏越的放弃与索求。
苏越并不是没有坚持，她的执著其实很简单。
疏，淡，冷，寂，都是不想自己被任何人事物影响束缚的安全距离，不愿给伤与疼痛分毫机会。
就像天真的孩童对未来的遐思一样。
非常幼稚。

但是你知道么，谢君和抬起眼看着柳溪，她从前的确不是如此。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得太晚。
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