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系列之 BOSS

作者:@1文字
原文发表于黄金之心论坛
时间:2004-02-22 15: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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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节陈旧的火车仿佛一个悠闲的老者,静静的停在市外郊区的一个废弃火车站里,任点点余辉落在身上。铁轨上有丛丛野草,都是齐膝长,偶尔还跳出一两只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唧唧”欢叫两声,又跳回草丛不见了。

“侦探!”一个声音在叫我,我知道不会是别人,只有他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叫我侦探。“侦探啊,火车准备好了。你可以开始寻找天堂的旅行了。”我把行李箱放上车,火车就慢慢启动了,整个车厢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开出了车站。

掏出笔,随手画了一副无主题的画,看着窗外的景色,排遣心里的烦忧。一个人的时候,多少有些孤独,我打开行李箱,里面是侦探笔记和平常看的业务书,还有古旧的随身听及一张新买的CD。

CD封面上写着两个字——天堂

而我正是要去寻找天堂

不知在何方的天堂

哪一站,天堂

火车依旧在无人驾驶的状态下向前跑着,窗外是一望到天边的草地,一群白色的绵羊在悠闲地啃食嫩草,蓝的天、绿的草、白的羊构成了一个心旷而神怡的风景画,兀自晃动着我的心。

火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车头处的门忽然被打开,一阵冷风伴随着洞开的大门吹了进来。我起身去关门,门却自己关上了,“啪”地一声干净利落。我伸出去要关门的右手停在了半空中,食指距离门把手只有0.01厘米。我没有继续的动作,就这样半弯着腰定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如何呼吸。一分钟?三分钟?我不知道怎么忘记呼吸的,又是怎么想起呼吸的,时间对于我们两个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对,我们两个。他正坐在我刚才离开的位置上,随意翻了翻我的侦探笔记。我并没有用眼睛直接看到,但眼角的余光、那份百年的沧桑,还有传来的声音都说明他在翻我的笔记,速度很快地翻。

我的手依旧距离门把手0.01厘米,本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份略带恐惧的宁静,却想不到任何词语。在他面前是是无法撒谎的,任何谎言在他看来都是无聊的笑话,可以轻松拆穿你到体无完肤。

“你,过来。”磁性的声音,温柔的语调让人难以找出理由拒绝。我心头一颤,全身血液凝固,毛细血管迅速收缩,汗毛孔接近完全闭和,局部微循环停止,额头渗出水珠,冷水珠。我依旧没有动,半弯着腰,手距离门把手只有些微距离。

“唉……”他轻叹一口气,轻到我几乎听不见,甚至是根本不应该听见。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的听觉明显超越其他感觉,捕捉着空气中的细微变化。我听见了,这一声叹息中融合了岁月中的沧桑,凝聚着人生多少无法捕获的欲望。

数百年的生命让一切都淡白模糊,只剩下麻木与凄凉,什么都不再激发兴趣,只能不断叹息。这个永远无法死去的人,究竟在追求着怎样的生存意义呢?

又一声叹息,已经留在了火车后门的外面,身边的冷气也随之消失,与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我转身看座位,他确实已经走了。我猛然发觉自己又会动了,又记得怎样呼吸了。座位上一切依旧,只有一根金色的头发说明他曾经来过。我打开窗户,远处的绵羊们依旧在啃食嫩草,似乎总也吃不饱,火车又恢复了原有的速度,继续踩着轨道前进。

轨道,他也应该有轨道

那应该是个没有头没有尾的圆形循环轨道

轨道上永远没有下一站,但

下一站,天堂

火车虽然不是人,但也需要休息、维护一下,增加些燃料好继续上路。汽笛长鸣,火车开到了一个小站。这个小站确实很小,20米长的站台上只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平时几乎没有人。小站上唯一能与外界保持联系的工具就是那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款电话,而且是转轮拨号的键盘。

小站里唯一的站长,也是唯一的工作人员。从他的脸上看不到疲倦或快乐,只有那份让人不会去注意到的样子,只要离开小站就仿佛从没有见过他一般。站长唯一的嗜好就是剪指甲和收集假肢,虽然有些令人作呕,但因为这个嗜好从来不会妨碍任何人,所以大家都没有去管闲事的想法。在这个小站里,站长每天的日子依旧过的平凡,从来没人注意过他,宛如一株植物一般。火车休息够了,“呜——”地响了一声,把我从遐想中来了回来。火车缓缓出离小站,越来越快……

纵然以后有人经过小站

也不会记得这个植物般的站长

和宁静祥和的气氛,因为

那一站,天堂

火车在左右晃动,地上的轨道也有点崎岖,前方有几个人匆忙跑过铁轨。住在铁轨附近的居民穿铁道过马路,我知道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况且相距很远,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的。但是,这一次我错了。

事情发生的有点突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火车前方不远的地方,似乎是从异次元黑洞里跳出来的,没有丝毫的预兆。火车的时速接近180公里,因此没有丝毫的时间可以减速让他躲开,正面相撞。

透过火车玻璃上的血,我看到了恐怖的一幕:支离破碎的身体只用细如切面的肉体相连;所有骨骼关节都向反方向弯曲,从神经、血管的包围下冲出,雪柱般挺立;内脏被挤成模糊的一团,分不出心、肝、脾、肾,只有肠子在空中乱舞,最后被打成一个死节;保存最好的是头,几乎没有遭到重压,只是在后脑有一个碗口粗的洞,脑液“汩汩”地往外冒着。

我看到他的头发和脸,至今让我记忆犹新。他的头发很长,如果没有头没脱离身体的话,应该已经过肩了。那头发是很性感的绯红色,像年轻姑娘们穿的短裙,肆意的随风轻摆,心潮的青绿色墨点,把这良好的视觉感变成了另一种图,爬满了青霉素菌的短裙,一团团地蠕动着。

他的眼睛也令人难忘,那双眼睛有很独特的眼球,既不像双瞳看上去那么神秘,也不似紫瞳看上去那么美丽,如果可以用“X瞳”分类来描述,他有一双“碎瞳”的眼睛。本是一个完整的瞳孔,却分成了两个扇形:一个半径比原瞳略长的锐角扇形硬生生插在其中,像半片碎裂的玻璃,乍眼而悲哀。

看上去的不协调并不是确然的,子非鱼安知鱼乐焉?他的表情自然而平静,嘴角少许上翘,并没有为自己身体的分解而产生丝毫的怨念。仿佛这一瞬间他已等待多时了,死亡反而成为一种解脱。当人生的意义只剩下无尽的死亡体会,与其提心吊胆的躲避不知何时会从何处袭来的危险之死,倒不如在死亡的瞬间酣畅淋漓痛痛快快的来一次。

我不曾有过死亡体验,无法了解人在死亡瞬间的心理,我在他的脸上找寻“痛苦”之类的词汇,但失败了。透过已失去光泽的两个扇形瞳孔,我看到了芳草斜阳的天边,不,那是宁静的天堂。他消失了,连同流在火车玻璃上的斑纹血迹,消失殆尽点滴难寻,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有曾经出现过。

只有我能肯定

他确实来过这里

而且在瞬间他已经到了

这一站,天堂

如果没有人陪伴,火车上的时间是漫长的,为了抒遣这份寂寞,我打开了广播。“上帝的福音无处不在,他会给每一个信徒忏悔的机会,并保佑好人都能进入天堂。”列车广播接收的是一段关于基督教的节目,“我曾经在监狱中做过神父,遇到过各种心理的犯人。虽然他们都有罪,但只要他们肯忏悔,并赎清那些错误,上帝依然会慷慨地接纳他们进入天堂。上帝是公平的,给任何人机会,天堂之门随时为你们敞开。阿门。”

我笑着摇了摇头,关掉了列车广播,周围只留下火车前进的轰鸣声。在人们心里,天堂永远是死后最美丽圣洁的归宿,所以要千方百计让自己上天堂,可惜他们错了,天堂是你耗尽一生、用尽所有去追求也达不到的地方。哪怕流完永恒生命的最后一滴血,捏碎满腔欲望,得到的只是虚无。就像被困在这趟火车的旅途中,永远到达不了终点。

火车开始往回跑,两边的景色也纷纷后退,车速已经达到300公里每小时了,并做着匀加速运转。我打开随身听,插入《天堂》的CD,一阵悠扬的音乐响了起来,我分明看到了天空的静美……

人生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

是死亡么,当然不是

而是无法回家

前一站,天堂

火车回站了,与出发时的景色依旧,一切都未改变。“大侦探,这趟玩得怎么样啊?”我笑了笑,回忆起火车上这一路经历,有几件事情是可以做素材的:金发来访者、偶然见车祸、车上的广播,对了,还有那个宁静的小站。“等你有时间,再过来坐火车,我随时欢迎你搜集素材。”

拿行李箱,整理衣服,并依照先前说好的付过报酬,我想我没有落下其他什么。离开火车的最后一刻,我转身看去,那乌黑的火车头上印这两个金灿灿的大字:

天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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